第六卷 殿前欢 第九十章 雷雨(下)
“当年北伐,你受重伤,全身僵硬不能动。”长公主咳喇着,恶毒快意说道:“是陈萍萍千里突袭,冒着天大的危险将你从北边群山之中将你救了出来,是当年的东夷女奴宁才人沿路服侍你这个木头人,一路上如何艰难,陈院长自己只能喝马尿,吃马肉……可对这样两位恩人,你是怎么做的?你明知道陈萍萍喜欢宁才人,宁才人也敬佩陈萍萍,你这个做主子的,却横插一刀,抢了宁才人……皇帝哥哥啊,不要以为我当时年纪小,就不知道这件事情,母后为什么如此大怒?难道就仅仅是因为宁才人的身份?为什么要将她处死?如果不是叶轻眉出面说情,宁才人和大皇子早就不存在了……难道你知道廉耻这种东西?”
然而她最终抬起头,仰着脸,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天下权力最大的男子,朱唇微启,玉齿轻分,轻轻说道:“什么为什么?”
“不要说陈萍萍是个太监这种废话!”长公主恶毒说道:“你以为你比我干净?”
她似乎在思考,似乎在疑惑,似乎在不知所谓。
……
李云睿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困难无比却又平静无比说道:“他是婉儿的相公。”
她轻轻咬着嘴唇,往皇帝身前逼近一步,盯着他的双眼,用一种冷冽到骨子里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长公主李云睿放着荣华富贵,清淡随心的岁月不过,却要为朝廷打理内库这么多年?为什么她这个蠢货要强行压抑下自己的恶心,为庆国的皇帝收纳人才?为什么她要劳心劳神与旁的国度打交道?为什么她要暗中组个君山会,去杀一些皇帝不方便杀的人,去搞一些会让朝廷颜面无光的阴谋?”
皇帝用嘲讽的恶毒眼光看着她:“你连自己的侄子都敢下手,还知道廉耻这种字眼?”
她忽然笑了起来,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站在皇帝的对面,用那两道怨恨的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皇帝哥哥,你是问为什么妹妹三十几岁了还没有嫁人?还是问为什么妹妹十五岁时就不知廉耻勾引状元郎?还是问为什么妹妹要养了那么多面首?”
长公主毫不示弱地可怜望着他:“我们兄妹三人,却有我们两个疯子,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如果你真知道,当年就不会把自己下属的心上人,抢进宫里当妃子了!”
她皱着好看的眉头,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身边的矮榻,如水般的瞳子里像年轻的小女生一样闪动着疑惑与无辜。
……
然后长公主李云睿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
殿外的风雷声忽然停止,内外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不等皇帝继续追问,李云睿忽然间倒吸了一口冷气,眨着大大的眼睛,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说道:“你是问为什么?”
皇帝的手掌坚毅不动,扼着长公主脆弱的咽喉,半晌没有说话。
此时距离皇帝问出那三个字,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而皇帝似乎很有耐心听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