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在澹州 第三十章 有歌者来
范闲下意识里往石后躲好自己的身体,察觉身边黑影一逝,然后便无比惊恐地看着五竹直接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跳了下去!
但偏偏就这样,小船却是自在无比地穿行着。
棍子击打在他的肉身上,却更像是打在了他的心灵深处,让他脑中猛的一炸,就像头顶天空的乌云被一道闪电劈开,漫天清丽的阳光就这样洒了下来。
船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戴着斗笠,歌声正是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浪花只开一时,但比千年石,并无甚不同,流云亦如此。”
便在此时,额前真气郁积处,却生生挨了五竹一棍。
歌声柔和,却在海浪的咆哮声中清清楚楚传上悬崖来。
京都里的父亲,难道就一点儿没有察觉这件事情?
将生命中一切执着放下,将身体上一切感觉放下,恰好应合了此时霸道之卷末关的心境。
正在他思考问题的时候,远处山崖之下传来一阵歌声。
所以在懵懂与痛苦中的范闲,一听见五竹说的这句话,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加之头顶通道已畅,天光自下,心神回复清明,意守内府,全将身体上经络里的诸般痛楚,全当作了天地所施,他人所受,和自己再无半点关系。
这处山崖紧邻大海,远离澹州,而且崖后尽是荒险地,崖前乱礁林立,渔船无法靠近,所以清静的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五竹选择在这里传授范闲杀人技,所以今天忽然听到一阵歌声,由不得范闲疑惑丛生。
此时真气正在范闲的印堂里向穹顶冲去,隐约中似乎能够看见自己神识里一片光亮,尤其是头顶处幻化成七彩颜色,却略嫌粘稠,始终看不清明,一股烦闷从那滞塞处传开,让范闲好不苦恼,好不郁闷,只将这头颅仰向天空,欲得一快。
范闲听见这歌,便想到前世松永贞德颂牵牛花的名句:“辰光只开一刻钟,但比千年松,并无甚不同。”只觉得这船上人物好不潇洒,却又高深莫测。
五竹手上那根木棍狠狠地敲打在范闲的头顶,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正想着,却听见五竹冷冷的声音:“躲好。”
“脱了衣服去!”
而在范闲前世所看过的书中,佛教也曾有言棒喝之道,清远禅师尝云:“着肉汗衫如脱了,方知棒喝逛愚痴。”
他虽然紧张,却没有了乱了分寸,小心地趴在崖面上,隔着一块石头,往歌声传来处望去。
这句话是庆国五经——《宿语录》中一段,据传如今的四大宗师之一,北齐国国师苦荷的太师祖根尘,当年曾经得蒙天授绝学,悟道之时喝道,人之身体,便是汗衫,只有脱了,方成大道。
目光及处,惊涛骇浪里,一叶扁舟正在黑色的礁石间穿行,黑色礁石在白沫一片里时隐时现,小船在其间荡荡悠悠,看着似乎随时可能撞到礁石之上,摔个粉身碎骨。
“脱了衣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