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帝师

而这……竟令他们生出如此知足的样子，千恩万谢，竟像是成了最了不得的事一样。

他面上露出一股深深的倦意，这种疲倦之感，显然和从前时候全然不同，从前再如何疲倦，可至少目中还能显出几分精神，可如今，却连眼睛，都无神起来。

这是猪狗一般的生活啊，御园里所养的猴子，只怕也比他们过得要舒坦一些。

方继藩送弘治皇帝上了车驾，而那朱厚照自觉得讨了没趣，原以为自己成了恩公，父皇该高兴一些才是，可谁料到父皇的脸色，竟显得更加铁青了。

所以当各地州府的官员，上奏说哪里遭灾，什么赤地千里，什么百姓衣食无着，他便也能生出恻隐之心，可他还是无法想象，像王三这样的人，所满足的生活，竟只是如此。

这……便是海晏河清了吗？那么，许多连王三都不如的人，他们又是什么样子？

“……”方继藩读懂弘治皇帝的意思了：“陛下再差，也比那晋惠帝要强许多。”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知道，原来奏报里的所谓太平盛世，竟是这么一回事。

说出这话的时候，方继藩觉得说错了，不对哪，这话不是自己的风格，自己理应说陛下比之晋惠帝要强上万倍才是。

他红着眼睛，故意将眼睛别到其他处，靠着烛火照耀不到的阴影，而此时，眼角已有泪水夺眶而出了。

萧敬和牟斌则是一直大气不敢出，等车驾行了，浩浩荡荡的人马，便很快的绝尘而去。

可现在……他想到了无数的事，想到了读史时的天下兴亡，那兴亡史中，总有所谓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读到此处，都不免要唏嘘一番，以为你自己已经了解了民间的疾苦。

方继藩留在原处，面带着笑容，恭送圣驾，等圣驾真走了，却突的想起一件事来了。

正因为自己不是蜜罐中长大的，所以他成了天子之后，才觉得得来不易。

弘治皇帝则是苦涩地道：“其实朕和晋惠帝，又有什么分别呢？朕若是不亲眼所见，怕也未必知道王三这样的人为何要从贼，是你点醒了朕啊，所谓的太平盛世，朕实是估量得太简单了，这是朕的疏失。”

不过他尽力不使自己这隐隐的不适表露出来。

方继藩尴尬地笑了笑。

弘治皇帝竟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心口，心口有些隐隐的疼。

弘治皇帝又道：“可是至少，朕总算是亲眼所见过了，知耻而后勇，一个人若是不知耻，尚且还沾沾自喜，总不及知耻的好。你……留在此处吧，处理好后事，朕……先行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