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归真 2
其实,花篮觉得能嫁一个副书记已经不错了,她也没有过高的愿望。可是,她左右不了这个男人,到了这种时候,她就没有了主动权,只能被他牵着走。能是她想嫁什么就能嫁什么吗?现在,她也多少明白一些,这个男人虽然是侠骨柔肠,但并不是哪个女人能轻易绊住他的。她只能等他当了乡长再说结婚的事儿。
陈嘉仁回家就改变了对仝树枝的态度。他将近一年没有碰过她了,那天晚上,把仝树枝折腾得嗷嗷乱叫。仝树枝叫完就哭了。陈嘉仁陡然恼了,好好的哭啥?不好好地受用一番,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生就骨子里的病——贱。但他只恼在心里,并没有发作,他知道不能发作。随口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上段时间工作忙,压力大,没有心情,这不回来了吗?”
仝树枝就适可而止,她知道眼泪是拴不住他的,充其量也只能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万不可坏了他的心情。于是,她擦把脸说:“我怕你压力一直大,就摸不着自家门口了。”陈嘉仁没有说话,他没心思琢磨她的话,只寻思着怎么把自己的想法跟仝树枝说明白。可是,今天不能说,今天一说就显得自己太市侩了,明天再整治她一晚上再说。于是,就说:“睡吧,明儿还得早起,乡里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已经开始了。”仝树枝知道陈嘉仁是个工作狂,但他猛然回头应该是有原因的。他不是会良心发现,或者浪子回头。他肯定有事求她,她现在就想把事情掀开了。可是,他竟然睡了。
第二天晚上,陈嘉仁在乡里开碰头会,回来得很晚。仝树枝把洗脚水给他打好,伺候他洗脚。仝树枝把他洗好的脚放在拖鞋上,就端起洗脚盆去倒水。待她放好洗脚盆回到卧室,陈嘉仁已经躺在床上了。仝树枝没有上床,站在床前说:“有事你就直说吧,我心里不能盛事儿。”
陈嘉仁觉得再撇假就没意思了,就把齐书记的话说给仝树枝了。他跟她分析了当时的情况:“乡里齐书记推荐准没问题,他工作干得好,群众基础也不错,就差县里有个领导说话了。”老岳父的一个学生是县里管组织的副书记,叫仇龙。陈嘉仁当副书记时,老岳父找过仇龙,那时他是组织部长。现在他是管组织的副书记,只要他肯帮忙,当乡长是没问题的。问题是他不确定他的事儿仝树枝有没有跟她父亲说过。过去,老先生对他们陈家有恩,他弟弟陈嘉义的工作也是他安排的,他老表转干,也是老岳父说的话。如果没有工作,陈嘉义恐怕连媳妇都找不到。所谓“恩威并重”,有了恩,自然就有了威。陈嘉仁原来就憷老岳父,现在更没有把握了。他也清楚,只要让仝树枝出面说话,老人家肯定出山。
花篮不是陈嘉仁。陈嘉仁只是一心成其好事儿,并没有想别的。而花篮是个单纯的女孩儿,梦幻和浪漫自然难免。自从跟了陈嘉仁,就一心一意想做陈夫人。陈嘉仁怎能抵得住花篮娇痴娇嗔?就不得不想离婚的事了。开始,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没想摘下这娇艳的花朵怎么处置。不过,能跟花篮结婚那当然是人生一大快事。于是,“运作离婚”便拉开了序幕。
陈嘉仁做下这种事儿,哪儿有不透风的墙?一时间,便有了一些传闻。仝树枝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于是,仝树枝就换上那套天蓝色印有大红玫瑰的新睡衣去了医院。她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勾住她丈夫的女人什么样。待她见了花篮,虽然心里醋意大发,并没有当场发作。她强忍着眼泪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听到陈嘉仁瘫痪的老母亲朝她“唉、唉”地叫着。她知道一定是又拉了一床。于是,她拿出一块洗干净的垫布替她换上,把那块沾满大便的垫布扔进垃圾篓里。她今天不想再洗了,他不当日子过,这日子还有啥过头。随后,一个人关起门号啕大哭,哭了一阵子,就停了下来。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她对自己说,一定得沉住气,一旦撕开脸皮,他就无所顾忌了。他已经几个月没有跟她同过房了。是啊,谁有了好面馍也不吃黑窝窝。不过,她已经号准了陈嘉仁的脉,他是不会轻易地说离婚的。只要他不说离婚,她就这样守着,假装不知道。她见了花篮,知道这个女人心性很高,不会甘当小的。仝树枝决定:沉着应对,以静制动。
仝树枝也太乐观了。陈嘉仁还真是想离婚了,只是,他还没有想好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不能让孩子像他恨父亲那样恨他。他恨父亲,是因为他把父亲买酒的五分钱买西瓜吃了,父亲为此狠揍了他一顿。那是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一脚,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小时候,他记得嗜酒如命的父亲,总是拿家里的鸡蛋去换酒。那天,父亲酒瘾上来了,便翻出母亲为他攒下的学费,让他去打酒。他拎着酒瓶正走着,听到了卖瓜人的叫卖声:“快来尝啊,快来买,又沙又甜的大西瓜,吃一口甜三天……”叫卖声像锚一样钩着他,他的脚就停下了。
他回到家里,父亲正巴巴地等着。可想而知,父亲一巴掌就把他扇倒了,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那一脚踢得他疼了一个星期。他没有哭,倒是说了一句:“长大了我还你。”说完那句话,就挣扎着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父亲看着一瘸一拐的儿子,愣了半天。儿子的那句话像闷雷一样炸在他心里。不过,自从他说过那句话,父亲就再也没有打过他。而他却从此就记下了这一脚,因为那时候他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每当自己遇上磕磕绊绊的事情,总会想起这一脚。后来,他当上乡长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送回整整一箱五粮液。父亲毫不愧疚地说:“亏了他那一脚,不是那一脚,还踢不出个乡长来。”
陈嘉仁做事缜密,没有把握的事情,从不轻易出口。他确实是没有想好怎么安置孩子,才没有开口跟仝树枝提离婚的事儿。他知道,父亲的婚变远比父亲的一脚对孩子们的伤害更深。一个初中生的仇恨,远比一个小学生的仇恨更可怕。他不能让孩子们把他当做仇人。花篮一个黄花闺女,肯定不愿一结婚就当后娘。如果判给仝树枝,孩子们恨他又确定无疑,而且是深仇大恨。
仝树枝是个明白人,这种事情她当然得帮他。陈嘉仁的顾虑不是多余的,老人家确实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还提醒过仝树枝。仝树枝都替他遮掩过去了。老父亲那里她从来不敢多嘴,他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果真使起手腕来,陈嘉仁未必是他的对手。
陈嘉仁费尽了周折,终于如愿以偿。齐书记提拔到县里进了常委,乡长接了书记,他接了乡长。刚刚上任,迎来送往,天天喝得小晕。那天,他突然想起,几个月没有见过花篮了,就给花篮打了电话,让她送些药过来。
花篮觉得终于等到云散日出的时候了。她盘算着,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事儿说定了,不能再等了。花篮没到时,陈嘉仁就跟通讯员小章安排好了,说他喝多了,不太舒服,别让人打扰他。
当然,这个“人”不包括花篮,花篮是来送药的。小章只好开了陈乡长的门,让花篮进屋。待花篮进屋,他又随手把门关上。陈嘉仁确实喝多了,但他很清醒。他没有等花篮把药敲开,就把她“敲”开了。他剥掉她的衣服,足足啃了半小时,待事儿毕后,就睡着了。花篮收拾好战场后,怎么都叫不醒他,看着他鼾声如雷,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花篮心里十分不安,渐渐地有了偷鸡蚀米的感觉。不行,她顾不了许多了,得去找他。她去了乡政府几次,都没有见到陈嘉仁。不是去县里开会,就是下乡视察。春节期间,乡里放假了,花篮就去乡里死等,不信他不进乡政府。小章见是陈乡长的“贵客”,就把她让到值班室。她坐在那里越想越生气,当初他一天去医院几次找她,这才多长时间啊,连面也不见了。只要见到他,一定跟他摊牌。
那天,陈嘉仁刚刚送走花篮,心里有说不出的烦,就倒在床上躺着。花篮执意要结婚,还执意不要孩子。他也能理解,一个黄花大闺女,一结婚就让两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孩子喊妈,确实无法承受。可他舍不得孩子,更舍不得花篮。他脚踏的是两只对开的船。
陈嘉仁总是很幸运,他自认为有神灵保佑,是个命中有官的人。他正在为难之时,齐书记敲开了他的门。齐书记一进门就吸了吸鼻子,说:这屋里怎么有女人的肉香?
陈嘉仁笑笑说:“您的鼻子成雷达了,连女人的香味都能闻到。”他很聪明,在齐书记跟前既没肯定也没否定。他想,将来真离婚齐书记肯定会知道的,现在否定将来更不好说。不如给自己留下余地。
齐书记说:“你啊,千万别让肉香给毁了前程。我听说最近要动乡里班子了,你自己把握吧,别拿雷管炸自己。”
陈嘉仁一听齐书记的话,茅塞顿开。于是,他约了花篮,跟她说:“你愿意嫁给一个副书记,还是愿意嫁给一个乡长?”花篮愣了一下,他料定花篮不明白,就跟她说乡里要考核班子了,他是乡长候选人。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一辈子就这样完了。如果他现在闹离婚,或者和她继续来往,他就有可能错过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