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颐行也问过顾嬷嬷,有没有患了病,后来渐渐好起来的。顾嬷嬷说有是有,却极少极少。
高阳想了想点头,扭身叫来了荣葆,“道儿你熟,你陪着一块儿去吧。”复又叮嘱,“太医院里太医多,你要找的人未必在,倘或没寻见,先请一位来,诊了脉换了方子再说。”
大家心里都明白,进了安乐堂,等于一只脚迈进了棺材。正经宫人怕过了病气儿,不敢近身伺候了,安乐堂里当差的就不怕吗?因此病了的人送进来,大抵是等死,但凡有办法的,绝不愿意走这步,装也要装得可救,好歹留在他坦里。除非真的装不成,瞒不住了,那也是无可奈何。患病的人自己身子原就很弱,安乐堂里又到处弥漫着死气,但凡进了这门,就和外头阴阳两隔了。
颐行应个是,带上荣葆出门了。
宫里头因人多,最忌讳生病,譬如伤风咳嗽那倒不要紧,捂一捂,出上一身热汗,兴许就好了。可一旦生了重病,治无可治了,就必须送到这地界儿来。
看来是人都有走窄的时候啊,颐行回头喊了声:“高谙达,来人了。”
颐行在家是娇小姐,平时洗脸的手巾都不由自己拧,这回喂汤喂药还带擦身子,着实是使了九牛二虎的劲儿。
宫女用被子严严实实捂着,只露出一头黑长的乱发,暂且瞧不见脸,但颐行一眼就看见了随行的人,那人满脸肃容,没有表情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厉害劲儿,正是吴尚仪。
所幸这女孩儿也争气,挪了个地方,冲了冲煞,比来的时候更有些精神了。大概因为年轻,还没熬成宫油子,对颐行的照顾千恩万谢,很是领情。清醒的时候告诉颐行,她叫含珍,十三岁进宫,今年十八了,跟着她干娘苦熬了五年,今春本要上御前的,可惜得了这个病,一下子就断了念想。
头前高管事说,一个月也未必能迎来一个,颐行真信了。可今天就是这么巧,在她打着饱嗝踱到檐下看天色的时候,外头拿板子抬进来一个宫女。
确切地说,太医院在宫内不能称作太医院,应当叫太医值房。值房分宫值和外值,宫值给皇帝和主儿们瞧病,设在皇帝寝宫旁的御药房内,外值是为宫人们瞧病的,设在南三所内。
安乐堂不是阎王殿,它更像生死一线间停留的一个客栈。
紫禁城是真大啊,颐行从北到南这一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跨进南三所大门的时候,小腿肚都转筋了,又不能扒门框,只好崴着身子纳福,朝门内喊着:“大人们吉祥,我是安乐堂当值的,找夏太医给堂子里的人瞧病,请问他在吗?”
可在颐行听来却不得了,要上御前啊!这要是有个熟人里应外合,那她不是擎等着在皇帝跟前露脸了吗!
人在恶劣的环境下,保得住自己是最要紧的,安乐堂的老人儿们也再三叮嘱她,不能少年意气,因为性命交关,少年意气最无用。
所以非治好她不可,颐行给她加油鼓劲儿:“好日子在后头,我会相面,你少说还能再活六十年。”
“病啦,整日间昏昏沉沉不吃不喝,咱们也忌讳病气儿,没人实心给他们喂饭喂水。你想想,身强体壮的尚且经不住三天饿呢,何况他们。反正进了这儿,能不能活命全看造化,太医给开了药,能喝的喝两碗,不能喝的也就罢了。不是咱们心狠,拿着阖宫最低等的月例银子,犯不着赔上性命。”
安慰完了人便出门找高阳请示下,“谙达,我想上太医院找那位夏太医,他是女科圣手,说不定能治含珍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