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但对于受了一段时间磋磨的颐行来说,这地方才是安乐的所在。含珍下地走,她就在南窗底下绣花,虽然老姑奶奶手艺不佳,绣出来的老虎像猫,但她愿意多练,因为除了这个,她找不出可以消磨时光的活儿了。
“啊?”颐行惶惶地,“这不是只有一半的捞头么?”
嬷嬷说完话就走了,到底安乐堂不是好地方,怕站久了粘上晦气。
夏太医说是,“捞一捞,她还有活命的机会。要是不捞,慢慢就油尽灯枯,必死无疑了。”
嬷嬷点头不迭:“我回去一定如实转告尚仪,不过这阵子正张罗万寿节事宜,怕也顾不得这头。姑娘且养好了身子,等过了这程子,尚仪一定想辙来接您。”
“哦——”颐行说,“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的奶嬷儿哄我吃奶时唱过,‘水妞儿,水妞儿,先出犄角后出头’。”
但夏太医明显被她回了个倒噎气,好半天方道:“病患得的是劳怯,这身衣裳回去不能留,要是穿了官服来,我没那么些官服可替换。”
含珍看她眉眼较劲,就知道她没明白,笑着说:“雁么虎是蝙蝠,蚂螂是蜻蜓,水妞儿是蜗牛。”
啊,这这这……倒是她自作多情了?颐行红了脸,好在夜色之中看不清人面,她讪笑了两声,“哦,是这么回事儿,我还以为你们宫值能穿自己的衣裳呢……劳怯又不是痨病,犯不着烧衣裳吧!”
不像颐行,早前一大家子一直在南方,后来大侄女儿要嫁皇帝,才阖家搬回北京。颐行在这皇城根儿里生活,也就四五年光景,关于北京城的俗语她能听懂一些,但过于地方化的,还是一知半解。
照理说是不该犹豫的,要是换了颐行自己得病,她宁愿做个干脆的了断,但病的是别人,她哪儿有这决断定人生死呢。
她冲嬷嬷颔首,完全没提夏太医,只说:“嬷嬷替我带话给尚仪,就说我好多了,全亏了颐行姑娘的照顾。”
不过含珍尚且没有全然糊涂,她喘着气,挣扎着说:“老姑奶奶,您别担心我。我……病得久了,自己……自己也厌烦得很。好不好的,就这一回吧!夏太医,请您用药,合该我……我活命的,死不了。”
含珍浅淡地笑了笑,虽能下床了,但脸色还是不好,活动不了多久就得躺下。
夏太医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这动作不雅,但此时除了这个,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含珍是地道的北京人,祖上当初跟着高祖皇帝入关,一直到今儿。
到了含珍的病榻前,观她神色,又是浑浑噩噩的样子,没有汗出,脸却烧得很红。
含珍说:“等我好透了,教您打络子啊。我会编雁么虎,会编蚂螂,还会编水妞儿。”
夏太医卷起箭袖,探手查看她体温肤色,复又掀起被子按压她腹部,嘴里喃喃说:“额黑身黄、足下热,腹胀如水,得用大黄方。不过这药凶得很,是以大黄加上虻虫、水蛭、蛴螬,炼蜜成丸。用得好,能一气儿拔毒,用不好,兴许就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