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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寇跪在井边伤心痛哭不已,他们温柔敦厚的母亲,已经被水泡得面目全非,只有那双大眼睛还定定地睁着不肯闭上。适逢国主大丧,她这样一个女人的横死又有多少人会惦记?
妫翟、妫翚、御寇三人都沉浸在悲伤中,而妫雉和弟弟子款却是兴奋不已。子林薨逝,谥号陈庄公,杵臼在两任君王横死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宝座,蔡姬及其子女顺畅地改变了庶出的身份。在后来的年岁中,妫翟看到杵臼能稳坐王位达45年之久,她才明白,“善人必令其终,而恶人必罹其罚”是虚假的,恶人只要足够强大,没有什么想象的正义可以惩罚他,死,也是他自己找死罢了。
而眼下,她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少女,陷落在失怙的茫然中。
丧礼结束后,妫翟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了寝宫。没想到原来的奢华摆设都没有了,被褥衣物都不翼而飞,室内杂物凌乱,灰尘覆盖,几天没有人打扫了,走进去只有一股苍凉呛得她想咳嗽。除了院中的花草树木还郁郁葱葱外,那些她喜欢得不得了的马儿都不见了踪迹,偌大的院子里,空空落落,不见一个仆人。
这些奴仆也太疏于管教了,竟趁着她连日守丧连房舍也不洒扫!她怒气冲冲找到已经成为国主正夫人的蔡姬,想让夫人帮忙教训这群奴才。没想到蔡姬听了淡淡地说:“女公子守孝之身,用不得奢靡之物。士子守丧,着麻葛草履,啖冷羹稀糜,倚茅舍草庐,悲守三载,先王无子,唯有你一人,莫非这点孝心该不尽么?”
父亲去了。在这样微凉的夜里去了。回想到第一次在芦馆见到父亲,仿佛如昨日,只是短短几年,就天人永隔。也许他孤独得太久,早已想与母亲相会,也许他早已病入膏肓,只是瞒着她。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成日里疯玩,忘了多陪陪父亲。一切都太迟了。就像窗外摇曳的树影,想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妫翟就这样默默流泪,陪着父亲,谁也没有惊动。
天终于亮了,子林胸前的衣襟已经被眼泪浸湿,妫翟蜷缩的腿已经无法站立。
陈完带着汤药来看堂兄,妫翟这才直起身,迎上前去把汤药倒掉,静静说道:“父王昨夜薨逝了!”
陈完听罢,心中酸涩,扑上前去嚎啕大哭,妫翟再次泪漫眼角。
陈完抱着王兄的身体哀嚎,陈国唯一关心他的人,就这样撒手西去了。从此后,琴声无相和,明月无共赏,天下大势的滔滔宏论再无人倾听。宛丘城内,遍无知己了。
妫翟驳道:“婶母所言——”
蔡姬听到妫翟叫她婶母,很是不悦,故意咳嗽一声。
陈完哭了很久,这才想起妫翟来,连忙擦干眼泪,安慰侄女:“你放心,敬仲叔叔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妫翟鼻子一酸:“以后只有敬仲叔叔待我最亲了,您替父亲换下寿衣吧。”
陈完含着泪将子林生前穿的衣裳提起来走到北面墙下站立,迎着风舞动衣裳,一遍遍叫着子林的名字招魂。悲凉的呼唤一声声砸入妫翟的耳膜,这种难以承受的悲伤让她一阵阵地寒冷起来。子林被换上了新衣服,安详地睡着,奴婢进来将招过魂的旧衣物盖在他的脸上。陈完这才叫人进来把子林躯体移到下屋。
随即设奠,讣告,受吊,宗亲们按时聚首哭泣。户外小敛后移尸堂前若干天,尔后大殓,入棺,莁官择出旷地,营筑坟地,卜期下葬。杵臼建议以活人殉葬,妫翟没有同意,而是亲手做了许多刍灵(草人)和俑(木偶)陪着下葬。
丧礼折腾了数日,终于完了。整个丧礼,妫翟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堂兄御寇、长姐妫翚和二姐妫雉。她不知道,父亲的葬礼安排得轰轰烈烈,卫姬却葬得悄无声息。当妫翚瞧见从井里捞起的肿胀尸身,直接吓得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