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十二）

赵顼因为子嗣不振的问题，对威胁皇位的两位兄弟有心结，所以将关爱都放在了蜀国公主这位胞妹身上。王诜慢待蜀国公主，纳妾嫖妓，日日笙歌，赵顼将其贬官、远斥，没少给妹妹出气。兄妹之间的感情，远比三兄弟要深厚得多。赵颢等着接手皇位，赵頵躲回家里避灾，只有蜀国公主真心在为他们的长兄哭泣。

韩冈沉稳的微笑，给他们莫大的信心，一个个放松下来。

由于驸马王诜不在京中，宫内的母亲、兄长和嫂嫂又没有想起来遣人通知，蜀国公主迟了好几个时辰，才得知赵顼于宫宴上发病的消息。匆忙带着儿子乘着家里的马车一路赶来，已经是入夜时分。

韩冈也放松了下来。基本上，只要赵顼的病情不立刻恶化，撑上一段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双眼红肿，眼眶含泪的蜀国公主牵着儿子出现在寝殿门外。蜀国公主未施脂粉，连衣服都是家常的襦裙，外面套了一条褙子，看得出来她来得有多匆忙。

韩冈轻吁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了下来，“还好。”

因为韩冈的权威，因为有许多人愿意相信韩冈的结论。

眼皮果真眨了起来，一下，两下……

——愿意相信和相信，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两种情况，使得一个谎言，在成功的难度上有着决定性的差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紧了赵顼的眼睛。

尽管赵颢点着头，说着‘那就好’，但神情中暗藏的阴暗却没逃过章惇的眼睛。

“是姑姑，还有益哥。”淑寿公主轻声叫了起来。

‘好一招翻云覆雨！’枢密副使暗自赞叹着韩冈的手段。

静寂之中，突然传来了通报声。

就算今天的事如果传到外面，赵颢尽力宣扬赵顼的病情，也是不用担心的。因为韩冈的结论，同样会传扬出去。

赵顼的皇后和嫔妃们当然是愿意相信的。赵顼的亲信内侍们也是愿意相信的。他们的利益和个人安全与赵顼的安危紧密相连。

“陛下。”韩冈的语调平静冷淡，没有加入什么感情，就像是到普通人家按时问诊的家庭医生，“如果能听见，请眨一下眼睛。”

几位后妃看看赵顼，又看看韩冈。石得一、宋用臣几人更是紧张地望着这位药王弟子，赵颢上台，他们这群赵顼的贴身家奴，绝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蜀国公主的到来，这时候在赵顼的榻边却几乎没有人回头一顾，就是亲生母亲高太后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有正好面朝大门的侄女注意到她。其他人，包括向皇后、朱贤妃在内的后妃们，包括蜀国公主见过的王珪在内的一众宰执，包括寝宫中所有的宫女和内侍，全都注视着站在御榻前，那个紫袍罩身、金带环腰的宽阔背影。

赵顼还拥有清醒的意识，不论真也好，假也好，对他们来说，都必须是真的。就算韩冈说的是假的，赵顼的后妃和家奴们也会将其变成真实无虚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