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虎狼终至风声起(上)
“表弟不是读书做官的料。”韩冈说得坚定。他在路上跟冯从义谈了许多话,算是了解了他究竟是有着哪一方面的擅长,而结果,让他喜出望外,“不过在货殖之术上,表弟倒是家学渊源。”
见到了闹剧的主角们终于退场,韩冈这才收起脸上的笑意,领着自家犹在云里雾里的舅舅和表兄弟回身欲出。堂中剩下的公人都是向他欠了欠身,表示自己恭敬。
慕容武停了一下,却又笑道:“大府如今身体有恙,甚少理事。无论今后知府之位是换人还是延任,今次一案,少不得先拖个半年下去。”
“不担心。”冯从义收回视线,摇头道:“不把三位哥哥的身家全数榨出来,他们都会被好吃好睡地养在大狱里的。”
听到慕容武这么说,韩冈算是放心了,能有点时间缓冲是最好。等他把冯从义弄到秦州去帮自己把摊子做起来,再有这个消息传来,不然说不定会因为此时,心里会有些芥蒂。而他娘韩阿李那里,也要先打些预防针。
“担心他们在狱中会吃苦头?”韩冈问着。
当天韩冈做东,在凤翔府的一家有名的酒楼上置办了酒席,请了陈通判和慕容武入宴,表示一下感激之情。韩冈行事的老练让陈通判感到惊叹,昨天夜中还生着韩冈的气,今天收到邀请,便应承了下来。
“好了,”慕容武见韩冈不打算再提这个话题,便转过话头,问道:“不知玉昆接下来行止如何?”
韩冈但笑而已,却不接话。
“该回秦州了。这里有舅舅在盯着,下次再审此案,也不需小弟再赶来凤翔。”韩冈说着,回头看了看冯从义,这位小表弟识趣,离得远远的。韩冈会心一笑,也压低声音对慕容武说道:“先姨母的坟茔还请思文兄多多看顾,开棺验尸时,望能保证骨殖不被毁损。”
慕容武凑过来,压低声音笑道:“也就是玉昆你才能举重若轻,换做是他人如此行事,怕是要吃个大亏。冯家可是送了刘节推整整两箱好处,少说也有千贯。”
“玉昆放心,愚兄理会得!”慕容武猛点着头。
‘哪有这么简单!’韩冈微笑着转过头看向冯从义。他的表弟正望着冯家三子被拉走的方向。
几人喝了一夜,到了第二天,韩冈带着李信和冯从义一起返回了秦州——慕容武已经说过,此案半年内开审的几率又不大,冯从义当然要投奔韩冈,以便大树底下好乘凉。李忠虽然也想去见一见自家的三妹,但原告的几人不能都一股脑跑到外地去,他必须盯着案子,也只好作罢。
韩冈四人步出大堂,冯从礼三人的喊冤声尤远远地传入耳中。今天的事峰回路转,李忠只道是韩冈的诉状起了作用,心中解气得很,大赞着韩冈:“还是三哥儿有能耐,一封诉状就把那三个畜生送进了大狱。”
回到秦州,韩冈带着冯从义,到了自家拜见爹娘。听说了四妹的冤死,韩阿李跟冯从义抱头痛哭了一场。哭完后,韩阿李对儿子道:“三哥,你四姨就剩这一个独苗了,你自己看该怎么做吧!”
财帛动人心,冯家的家产已经让凤翔府城中的大小官吏垂涎了许久,前日冯家老员外病死后,三兄弟没有争夺家产,让他们失望至极。而韩冈此时却带着失踪已久的冯家老四出现,先给三人栽了个弑母的罪名不提,还明着说要把官司磨个二三十年,等于是把冯家的家产双手奉上。虽然在这其中他们这些衙役拿不到大头,可各自少说也能分润个十几二十贯。
“思文兄谬赞了。些许小事,举手之功。”韩冈显得很平淡,他去京中的时候,连国家大事、朝廷新政都掺和了一脚,现在用上手段对付起三个土财主,哪有不手到擒来的?他又向慕容武道歉,“昨日从舍舅和表弟处惊闻先姨母之事的来龙去脉,便当即写了诉状。本是想过向思文兄求助的,后来小弟转念一想,冯从礼三人不过是些个土豪劣绅,手到擒来之辈,何须兴师动众?便不敢惊扰到思文兄和陈通判。”
百善孝为首,开棺不是一件小事,做得岔了,做儿女的就要被指脊梁骨。有时父母的死明明有冤情,但子女为了不惊扰到父母遗骸的安宁和完整,往往会拒绝官府开棺验尸。虽然这种做法在韩冈看来很可笑,但却是儒家社会的现实。
慕容武就迎在门外,他的长兴县主簿的身份,让他进不了审案时的府衙大堂。一直等到韩冈出来,他才忙上前,笑道:“一直都听说玉昆你在秦州,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只是口耳相传,心中犹有犹疑。只是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今次为了证明韩冈诉状上的言辞,韩冈四姨的棺椁肯定是要被打开的——韩冈并没有主动撤诉的打算——这时若无人关照,一点陪葬品怕是都要被掳走,连尸体说不得都要受辱。
韩冈笑容变得更明显了一些,他这个表弟也算聪明了,至少看出了后续……就是不知看没看出自己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才打动了这些贪官污吏。不过堂外却是有人看得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