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边声连角不知眠(一)
韩冈前面他不生病,那是为了自己名声着想,一上任就生病当然不好,少不得被人说闲话。而半月之后,经历过日夜处理繁重的政务,把衙中一应琐碎杂事无一处不处理得妥妥帖帖。这样的情况下,他已经可以生病,给自己放个假,李师中没脸拿这事来指责韩冈。
“古渭?昨天机宜和处道你不是才从古渭寨回来?”
可谁都知道韩冈根本没病,他是在抗议。没人能想到,拥有官身才不过几个月的韩冈,连这一招都学会了。
“硕托、隆博两族终于打起来了,方才才到的消息,家严管着秦凤西路蕃部,当然脱不了干系,不得不再走一遭。”
更明确点说,是韩冈告病,请假在家养病。
韩家小院中的梅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片片叶子翠绿,一颗颗只有指尖大小的梅子藏在树叶丛中。韩阿李说是等这些梅子熟了后,就可以自家做些梅酒来喝。
王厚绕着看了两圈,又坐上去晃了晃,点头道:“果然够结实,比那些摇摇晃晃的交椅好多了。”
依照时节,四月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夏季了,不过秦州的气候比起中原、江南都要冷一些,气温依然留在春天。晴日的时候,天气仍是清爽宜人,阳光和煦而不炽烈,无论出行,还是在家中,都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日子。
躺椅虽然好,可院子里只有这么一张,总不能一人坐着,一人站着,韩冈便引着王厚到书房去说话。
五个人的勾当公事厅只有韩冈一人,他一力支撑官厅半个月,已经够久了,所以韩冈很爽快的病了。
“两族争斗事小,要小心李师中、窦舜卿藉此使坏。”
韩冈生病了。
硕托、隆博两族的争斗,早在三个多月前,在古渭寨过年的时候,王韶就已经移文经略司,提醒李师中做好准备,但李师中却什么事都没做。虽然其中王韶本身挑不出一点错来,但保不准会给栽个罪名。
想挑拨着别人出头敲自家仇人闷棍,但最后动手的事却摊到了自己头上。读书不多的王启年说不出作茧自缚这个成语,却是在叹气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谁想到窦解会是这样的人物?王启年苦恼了一夜,想出的几个计策,没一个能用得上。一夜辗转反侧的到了第二天,又是发生一桩出乎他意料的事情来——
“窦舜卿的那等弥天大谎都能得到支持,还有什么做不出的?”韩冈这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在书房中坐下,韩云娘听到声音便捧了茶过来,王厚接过来喝了一口,便道:“玉昆,你这病请得好,家严说你行事自有分寸,让愚兄不用担心,果然没说错。”
对韩冈来说,他已向王韶表现了自己的忠诚,他已向李师中、窦舜卿表现了自己的坚持,他已向整个秦州官场表现过了自己的能力,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卖傻力气?
“机宜是过奖了。我这也是实在不能再忍,干脆放手。”
李师中、窦舜卿与王韶之间有恩怨,而韩冈则是被连累的。现在是韩冈吃了半个月的辛苦,而且还有暗地里遭陷害的危险。他等于是在为王韶挡着箭。他已经抗了半个多月,没有理由再为王韶扛下去。韩冈对王韶已经做到了他该做的,剩下要出生入死,陷自己与险地的事他可不干。
“李师中、窦舜卿本来就是跟玉昆你过不去,你一人做五分工,他们就是想看你笑话,你早该放手的。现在才放手,已经仁至义尽了。”王厚说了几句,便正色道:“玉昆你今天就在家好好歇一天,家严让你官厅里的事就别管了,明天一起去古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