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心贼何可敌(中)
“萧禧一开始时说,以分水岭上的土垄为界,偏偏长连城那一段分水岭上都没有土垄!”沈括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笑过则又接着道道,“若愚兄所料不差,萧禧必然是在辽主面前夸了海口,如今骑虎难下,所以才半点也不肯通融。只要能在辽主面前分说明白,使其知道理曲直,必然不会再有他议。”
辽国虽分五京,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中京大定府、上京临潢府以及南京析津府,但这五座京城,并不是如大宋的四座京城一般,是作为首都、陪都的形式存在,而只能算是地区的中心城市——也就是五京道的核心,说是首府更恰当一些。
“当是如此。”韩冈点着头,附和着沈括。
近冬时节,去辽国谈判是个苦差事。
心中却是冷笑,什么叫疏不间亲?耶律洪基是信他臣子的话,还是信宋人的。
韩冈都想见一见,张方平在天子面前提及此事时,究竟是怎么一副嘴脸,而沈括则自顾自地拉着韩冈说起了他的得意之举,“愚兄在枢密院用了七天的时间,找到了契丹西京道朔、应、蔚三州发来的公函,函中所及,皆是以古长城为界,距今所争之地有三十里远。”
“回校理的话,前面就是!”
辽国西京道的朔、应、蔚三州对应着大宋的河东,一直以来都是以古长城为界。但这个国界,其实并没有立下界碑,没有正式的国书确定,仅是在两国的公文往来时,有所提及而已。两国守边的军队,一般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空出来的中间地带并不去占领。
“还有多久到白马县城?”沈括招来随行的伴当,问着。
偶尔,戍边的军队也会在空白区域搭建军巡铺,但无一例外的都会受到对方强硬处理。要么直接发兵拆除,要么就通过所属州郡发文让其自己拆去。这样的情况,两国其实都有,但一点边界摩擦,都会在澶渊之盟的光辉下给化解过去。
前日他成功的从枢密院的故纸堆里翻出了证据,证明辽人索要的土地,过去是属于大宋所有。呈与御览之后,天子大喜过望,现在就遣了他奉旨前往辽国,谒见辽主耶律洪基,将此事分说个明白。
‘唉。’韩冈暗暗叹着。其实还是自身软弱。否则管他契丹君臣怎么想,自身硬了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在草原上踏着冰雪行进,宋人很难习惯那等高寒之地,不过沈括心头一团火热,却是等不及地要见辽国天子。
这样的边界相处模式,一直以来都成为了惯例。韩冈在后世听说过的所谓打草谷的情况,澶渊之盟后,其实是很少见的。而萧禧如今强要以分水岭——也就是分割滹沱河和桑干河两大黄河下游支流水系的山脉为界——就是打破了已经约定俗成的惯例。
辽主这等游牧行为,并不能算是荒于政事。这是他们的习俗,也是震慑和拉拢四方异族的必要手段。辽主四季巡游的行营大抵都有固定的地点,称为捺钵——这才是辽国的京城。春天在鸭子河,夏天在吐儿山,秋天于伏虎林,而冬捺钵则是在广平甸。
可是,萧禧不过是信口开河而已,他对当地地理都没有稍加了解就来索要土地,明摆着就是个随便找来的借口。
历代辽主都是保持着游牧民族的习惯,带着他被称为斡鲁朵的宫卫,以及文武百官,在国中分四季逐水草而居。除了登基、册封等大典之外,很少进入这几座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