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三）

有人闭着眼睛休息；有人在伤口的创痛中呻吟；有人则是发着呆，双眼死鱼一般瞪着；还有些人，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每一个人的手中都紧紧地攥着坐骑的缰绳，就是睡着了，都不见松手。

种诂不看好接下来的战局，追击自己的三支铁鹞子加起来都没超过一万五，可见其主力有更为重要的工作要完成——王中正那一路危险了。如果王中正再败，这一战就没法儿打了。

河边的五百骑兵，已经完全失去了一支军队应有的秩序。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旗号尽失，就连盔甲，也不见几人还带在身边。身上有伤的用布条胡乱裹了一下，没带伤的也跟乞丐没有多少区别。

不知道朝堂上能不能看清着一点。

战马一群群的在河边上喝水，正常的情况下，它们的主人在喂马、饮马之后，都会顺便就着河水洗刷一下，这样骑着才算精神。但现在几乎所有的骑兵士卒，却是连照料的念头都没有，而是横七竖八地带着战马找了树荫躺了下来。

之后灵州城中杀出来的骑兵，加上兴庆府方向的伏兵同时来袭，外围的泾原军被水势分割，无法会合，加上慌乱，一下子就崩溃了，接着就是包括种诂在内的两路骑兵被数倍于己的铁鹞子击败，接下来就是身在灵州城下的环庆军，也同样是在一片混乱中全军溃散。

“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种诂问道：“西贼休整之后，肯定还会追上来，是要坚守韦州吗？”

种诂还能记得当日城破在即，从战场那边传来的战鼓声都洋溢着得意。谁能想到西贼竟然能掘堤放水，一下就让攻城大军近乎崩溃。

高遵裕犹豫了一阵，抬眼问种诂：“大质【种诂字】意下如何？”

就是现在回想起当日，种诂也觉得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十年来的累累胜绩，在这一战中化为乌有。

种诂叹了一声，这要看京城中的反应了。以军情传递的速度，金牌急脚递将战败的消息传到京城，也就在这两天。

大约五百多人的骑兵停驻在灵州川的荒滩边，红裳锦袍，是典型的大宋马军。

种诂他没有背黑锅的打算，抱拳道：“还请总管示下。”

一场败仗之后紧跟着连续数日的追杀，全军上下现在惶惶然如同夜里发现黄鼠狼进了窝的母鸡，彻底乱了阵脚。十万大军在西贼的追击下散了鸭子。被追杀得别说脸面了，就是底子都丢光了。

高遵裕凝神注视种诂好一阵，最后一摆手，“你先下去歇着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种诂半闭着眼睛，坐在一块石头上。对于麾下士卒的颓丧和军纪的混乱，他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

种诂行礼之后，转身出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