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一）

人有高下之分，贵贱之别，这是天生的。

宰相们打算做什么，赵煦现在依然不清楚。

但三个奸佞到了现在都还不敢放言说要废掉自己，想必就是因为朝中诸多忠臣，让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方才双方都把话都说到那个地步，赵煦是一边冒着冷汗，一边挑衅宰相。

纵使那妇人十年来不断提拔逆贼，使奸佞高居庙堂，忠臣沉沦下僚，可自己依然还能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

韩冈的确是悖逆无道，但终究还是不敢说一句‘伊霍之事，臣能为之’，不敢废掉自己。

苏颂有句话的确没有说错——这就是祖宗的恩德！

若是汉晋之际，南北朝时，或是晚唐五代，换个皇帝对权臣来说或许很简单，可是大宋前后七代天子，养士百有余年。

废帝另立这句话，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说出口的。

尽管自己无恩于天下士民，但赵煦相信，有前面祖宗六代在，亿万子民依然心向赵氏正统。

他紧紧咬着被角，用牙齿开心地磨着棉制的被面，只有这样，才能压得住时不时自喉咙里冲出的几声喑哑的笑声。

不仅仅是天下子民，就是朝中群臣，也必然有许多忠直之士。

这等于就是划下了一条底限。

赵煦嘴角咧开，无声地笑着，谁让你们没能投个好胎？

伊尹之事，臣能为之。

羡慕吗？嫉妒吗？

但他们能做到哪个地步，赵煦觉得自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赵煦心中快活得直发痒。

这还用怀疑吗？

可他们都没有说，就算恼火到了极点，都没有说——因为他们不敢说。

尽管有权臣阻隔中外，让赵煦完全不清楚朝堂上究竟有多少心向正统的忠直之士。

如果可以废掉自己，想必章惇、韩冈都不会吝啬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