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十四）

韩维字持国，但司马光的父亲名池，因而避讳，一直称持国为秉国，字不同，意思却是相同的。只是韩维的兄弟韩绛做过宰相，韩缜现在是参知政事，更是近期拜相的最为热门的人选。但韩维虽字持国，却跟宰执之位距离甚远。

在吕、韩二人面前，韩冈停步，随即一揖到地，“韩冈见过吕三丈、韩五丈，家岳和司马十二丈正在内中相候，还请随韩冈入内。”

一起进了方才对坐闲谈的小厅，各人谦让了落座。并不是按官位，而是自然而然地按照年甲，年纪最长的韩维坐了上首主位，然后吕公著、司马光、王安石这样排下来，一切一如旧日，只是座位上的人与过去完全不同了。

其实司马康和王旁就跟在韩冈身后。只是他们一看到韩冈，司马康和王旁便立刻成了路边的甲乙丙丁，完全被吕公著和韩维给忽视了。

嘉祐年间，四人都在三四十之间，正值壮年，亦是闻名朝堂的少壮派官员，时常抽空相聚，论史、论诗、论文、论政，纵谈天地万物，当时何曾想过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犹在院中的官员都不敢再上前，连声音都渐渐收止了。东宫三师加上大韩、小韩两位资政殿学士，寻常时，哪里能在城南驿见到这样规模的重臣集会？几人在院中一站，仅仅是互相行礼，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就随之扩散开来。而韩冈不以官位自傲，自居晚辈的举动，让人在惊讶之余，也有不少人点头暗赞。

这一回是韩冈引路开道，领着吕公著和韩缜进了大门。

“晦叔、持国，久违了。”王安石笑得最是真挚，大步上前与旧日友人行礼。

王安石和司马光此时已经并肩站在正门内的院中，正等着两位多年不见的老友。笑意盈盈，看不出之间有任何芥蒂。

吕公著脸上的表情变得稍稍僵硬了，就算他的城府再深，也因为这番突然而来的变化而措手不及，心情一时难以安定下来。

他们来拜访的是司马光，就算出迎也该是司马光的儿子出来，韩冈越俎代庖算是什么道理？即便是王安石同在馆内，跟司马光叙话，出来的也该是亲生儿子的王旁才对。让身居高位的女婿出了大门来迎接地位相当的同僚，换做是心眼小一点的人，可能会记恨上一辈子。而韩冈年纪轻轻便为显宦，心高气傲是免不了的……

韩冈坐在下首，纵然还是晚辈，还不至于让他和王旁、司马康一视同仁地侍立在侧。

醒过神来，吕公著、韩维立刻回礼，只是眼神依然是犹疑不定地瞅着韩冈。至于韩冈身后的王旁和司马康，虽然跟着上来行礼，但直接就被两人给忽略过去了。

王安石到了京城多日，登门造访的旧日亲朋甚多，尤其是在他成了平章军国重事、确认留京之后，更是宾客盈门，这两日才稍稍好了一点。但吕公著并没有来拜会王安石——韩维也没有，不过他上京才两日，却还能说得过去。

吕公著和韩维惊讶更甚，韩冈这分明是以晚辈的身份在行礼，连称呼都没有使用正常的官称。如果是作为身份相当的大臣，韩冈断不至于行如此重礼。

“晦叔、秉国。”司马光也跟着上来行礼问候。

周围一阵抽气声，围观的官员们脸上只有震惊之色。衣着金紫的重臣，殿上拜见天子也就这个礼数了——非是正式拜谒，寻常时见了天子并不一定要大礼参拜——这是晚辈对尊长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