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十八）

耶律乙辛停了脚，看着那队人马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从西面进抵城下。

“诚然如此。可有尚父运筹帷幄，宋人这一回不就是狼狈而逃了？”萧得里特讨好地说道，“强弓硬弩虽好，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的。”

片刻之后，亲兵上城来报：“南府左宰相耶律孝杰求见。”

“这大概就是宋人新造的破甲弩了。”耶律乙辛轻叹着，转身将箭矢递给亦步亦趋紧随在后的萧得里特看，“床子弩、神臂弓、霹雳砲、飞船、斩马刀、板甲、破甲弩、上弦机，宋人是一年一个新花样，跟都跟不上。”

萧得里特手一紧，竟然是被赐姓耶律的张孝杰！他回来做什么？难道是河东局势不妙！他心中立刻有了结论，如果是胜利，只会飞捷五京，唯有河东局势不妙，有些方略需要得到尚父的首肯，张孝杰才会从代州赶回来。

他让完颜盈哥统领南下的女真军，而不是让完颜劾里钵过来，正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分割完颜部的部众。

耶律乙辛没去在意萧得里特在想什么，他早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这一次是完颜盈哥，下一次还有完颜阿骨打。

耶律乙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他有威胁的人，也不会放过皇位前的任何一道阻碍，现在多少人都在猜测，尚父到底是什么时候会祭告天地，让还说不好话的幼主禅位于他。退位的皇帝肯定活不久，而沾亲带故的人也同样危险，萧得里特日夜都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也莫名其妙地给病死了。

等到劾里钵死，让其子乌雅束接位，阿骨打就可以来分一分家。只要外人不贪占，完颜部内部分账，除了劾里钵和乌雅束，谁都不可能有抱怨的。

耶律乙辛从城墙的外侧面拔下一根弩矢。那弩矢深扎在墙内，用了点力气才弄下来。比起过去所见的神臂弓所用弩矢，更加粗长，而箭镞也更为犀利。只看这箭镞扎入墙中竟丝毫未损，当也不难想象落点改成是甲胄又会是什么模样。

他看了看耶律乙辛，没有任何发现。他能想到的，尚父肯定也能想到，只是都没能让尚父脸色变上一下。

向西瞧去，层峦叠嶂的太行山巍巍在望。向脚下看，前几日宋军攻城的遗迹还多有存留。

但当张孝杰赶上城来，才说了几句，耶律乙辛的脸色便陡然一变：“什么，忻口寨也要放弃了？！”

刚刚抵达易州，耶律乙辛不待休息，便径直走上西城的城头。

他的姻亲，同时也是堂从兄弟的萧茹里，最近刚刚‘病死’，死后追赠秦王——只因为他是新帝的外公，所谓宣宗皇帝遗腹子就是他的女儿所生。

耶律乙辛也读汉人史书，汉景帝和汉武帝，哪个对付藩国的手段更漂亮，他自然是清楚的。

萧得里特左右为难，不知是该顺着耶律乙辛的口气，还是继续拍马屁。万一说错一句，说不定就是万劫不复。

这时候，城外远处烟尘突起，一路直奔易州城而来。从方向上看，是从飞狐陉那边过来的。看声势，人还不少，恐怕是多达百余人的一彪人马。

“但南朝的河北军是什么德性，过去的使节、细作都有回报。可一用上强兵硬甲，都能与宫分军你来我往地打上几个回合了。”耶律乙辛意有不怿，慢慢地往前踱着步子，用双脚丈量斑驳的城墙，“用兵南朝，从来未有如此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