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四十三）

有讥嘲，有冷漠，有憎厌，还有稀薄的同情和怜悯，但无一例外，这些视线中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如果是在先帝之时，宰辅们绝不敢在臣子家宅共聚。但如今两府总掌大政，过去的惯例，都在臣子们有意无意间，全都给抛弃。

就像臣子面见天子时感受到的压力。文彦博几十年的官宦生涯，曾经多次目睹过不堪压力的朝臣在朝会上发病。

按照王居卿的说法，两府诸宰执今夜皆齐聚于此。

没有等待这群宰辅尽到应尽的礼数，只在门前稍一打量，文彦博便跨过了中厅的门槛，缩短了与这伙恶兽的距离。

想到韩冈，就看到韩冈……还有苏颂，章惇、张璪这一干两府中人。

就像韩冈……

中厅之内，苏颂端坐上首主位，东西两府在下左右对坐。

拐杖杖尖所包的铜皮，一下一下敲击着路面，文彦博只恨自己并无武艺压身，否则就能挥起掌中长杖，打出一个玉宇澄清，天下太平。

看起来就像是崇政殿上的议事，天子在上，宰辅分列，但最大的区别不是苏颂座下地面高出侪辈一头，而是所有人都是围坐在一张长桌边，像是曾经听闻的议政会议，却又不是不分高下的圆形，而是有上下首的矩形。

并未在门外、院外等候通传，文彦博和王居卿在苏府家人的引领下，一路来到外院的正厅。

……

这是苏颂的府邸。

章惇正等着文彦博。

绝对！

一群宰辅无君无父的逆行，要说是妖孽，朝中就只有他们最有资格。

灯火聚集在长桌正中央的上方，火光将宰辅们的身影烙在四周的墙壁上。深色的剪影，随着宰辅们的动作和并不平稳的灯火，在墙壁上张牙舞爪，仿佛吃人的豺狼虎豹。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矩形的长桌旁，围坐着一群择人而噬的豺狼虎豹，当文彦博出现在门前，他们的视线便一齐投射了过来。

有悖于常，即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