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四十三）

“这是惠民和剂大药房所出的局方紫雪丹——是太医局改进过的新方——最能降心火，只是药性太强，潞公吃上小半粒就好。”

“不过，就怕有人以不实之词污人以罪。”

文彦博盯着丸药许久，视线渐渐凝聚，从王居卿的手一路上行，最后到了他的脸上，这位新晋的御史中丞，竟然还带着微笑。

文彦博终究还是多带了一句，毕竟是亲生儿子，舍不得当真丢给台狱不理不管。

不过递到眼前的手，以及手中一枚蜡壳包起的丸药，却在文彦博的眼中清晰无比。

文彦博要活上一百岁，亲眼看着韩冈坏事，所以他必须避开一切危险，王居卿给的丹药，他万万不敢吃。

“敢问从何时起，宰执可于私第密会？”

他推开王居卿的手，“老夫自带了至宝丹。”

文彦博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攻击性，不像只是为了在谈判中抢占些许优势。章惇不满地望了王居卿一眼，这差事，办得可不算完满。

赌上八十载人生的经历，赌上四十年宰相的骄傲，文彦博觉得自己就是要死，也要先看着韩冈楼塌了之后再咽下那最后一口气。

他身旁的王居卿立刻回以冷笑，“以文家在洛阳所行种种，何须污蔑？别的不说，文府在京西各州的土地，加起来十余万亩，这还是排除了山林后的总数，敢问文相公，这些田地是否是兼并而来？”

头晕目眩之中，就连对面王居卿的那张惹人厌的脸，都看得越发模糊起来。

文彦博笑容更冷，“本朝不抑兼并，买人田土，何时成了罪名。难道诸公家中就从来没有过兼并之事？”

一阵心火升腾，眼前就是一黑，差点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潞公说得是。”曾孝宽一指韩冈，“韩相公的出身，世人皆知，如今韩家在西北号称豪富，阡陌连绵上百里，坐拥良田数千顷，不知韩相公家的产业从何而来？”

“非密会，乃议政也。”苏颂解释道，也看了一眼王居卿，“此为太后所允。日后大议事堂修好，吾等自会迁往彼处处置公务。”

若当真被气死了，可就如了此辈奸人之意了。既然韩冈看起来是要把自己给气死，就万万不能让他如愿。

“吾亦有一事想请教潞公。”得到两位宰相的关注，王居卿抢在了文彦博前面发问，“潞公诸子干犯刑律，不知潞公觉得当如何处置？”

王居卿的笑容，比起石膏、犀角等十余味泻火、凉血、熄风、清热的药材制成的紫雪丹，更有降血气的功效，文彦博仿佛是被冰水浸过一般，几乎是在一瞬间恢复了冷静。

“杀人的偿命，伤人的处刑，侵产的退赔，无罪的开释，一切依照刑律、编敇处断便可。若法司能秉公直断，老夫又有何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