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四）

这个时代闹洞房的事，韩冈也见识过。两支交椅背靠背，上面架个马鞍，把新郎赶上去坐着，不喝满三杯不给下来——在前身留下记忆中，一直致力于恢复上古礼仪的张载，也曾经向学生们抱怨过，如今的婚礼越来越不成样子了——只是起哄喝交杯酒，还真是算不得什么。

周南站起身，叫上自己侍女：“墨文，我们走。”

此时的交杯酒并不是后世的交臂对饮，而是各自把杯中酒喝下一半，然后互换了酒杯，再把对方的残酒都喝光。

许大娘怒火中烧，脸上厚厚的敷粉绽出了一道道口子，仿佛遭受了地震的墙壁，一片片地开始崩落。她想拦着周南，但周南现在名声已经出去了，已经不是任打任骂的幼时。门外就有章家派出来的家人等着，王相公身边的红人，不是她一个教坊司教习开罪得起。总不能把雍王拉出来跟章惇打擂台。许大娘很清楚，雍王赵颢是绝不会跟那些见过他的官员们打照面的。

一名妓女倒了酒，硬塞进周南的手中。

拿过一柄酒壶，一盏银杯，章惇给韩冈满满地斟上一杯樊楼特产的和旨酒，“玉昆此言，当浮一大白。”

前次韩冈被章俞在樊楼宴请，那时是在中午，虽然客人依然为数众多。但直到韩冈现在看见如被繁星点缀的五座楼阁，以及站在围绕天井的阁楼外廊上，上百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候客人点选的妓女，才真正的体会到何为樊楼春色。

韩冈接过酒杯，正待要一饮而尽，却有人在旁边拦着，“这酒岂是韩官人一人喝得？”

夜色中的樊楼，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伴随着婉转动人的曲乐，还有着一股醉人的融融暖香，一起在楼阁间浮荡。

韩冈一愣，却见拦着他的路明向章惇使了个眼色，又朝正被众女恭贺的周南努努嘴。

……

章惇像是一下被开了窍，哈哈大笑：“说的也是，交杯酒哪有一人喝的道理。还不请周小娘子过来。”却是要让韩冈和周南喝这交杯酒。

一声尖叫传得老远，砰砰的脆响，在房中不停地响起，“真真是气死老娘了！傍上一个芝麻官，看你小贱人能有什么好结果！”

一阵哄笑声中，周南赤红着脸，低着头，小步挪着硬是被推了过来。原本很大方的性子，现在却满是羞怯，与韩冈面对面站着，头始终都不肯抬一下。而周围的起哄声，更是真的像是在闹洞房一般。

听见院墙外的车轱辘响起，又渐渐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