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四）

折克行质问：“难道太尉不打算将此事报回京中？！”

谁敢冒险照着原定的方略继续进攻丰州？

可这话他不好开口，私下回易可是重罪，折家的家产这些年就是靠着转口贸易来维持，但这样的挣钱手段虽然私下里人人都知道，可一旦拿到明面上，就算是以折家的地位身份来说，也是一桩大麻烦，怎么能随意将把柄送人，折克行只能选择从沉默。

就算是折克柔也不敢这样提议。

折克行暗自摇了摇头。契丹人当然不会为党项军看守门户，可辽国西京道绕道丰州转往府州来的小道，却也正连在那条官道，过去丰州去往辽国的回易商队，在那条官道上时常都能发现。

万一当真是契丹骑兵，而且党项和契丹配合起来，这样问题可就大了。若是就在攻打丰州城的时候，契丹骑兵突然从哪条山间小道中冲出来，正在进攻中的将士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以西夏国力，想弄到一两千匹契丹马并不算难，直接跟上京道的阻卜部族交易就行了。前两年辽国不是才平了阻卜之乱吗？党项人惯爱玩这些鬼名堂。”折克柔提醒着，“别忘了好水川和三川口！”

天南地北的马种放在一起，普通人分不清个一二三，但他们这些老行伍怎么可能分不出来，他们派出去的斥候又怎么会分不出来？党项人用得多是出自贺兰山下的河西马，与辽国惯用的契丹马外形差别大得很，只要对马匹稍有了解，就能区分得出。

堂上众将都沉默了起来。好水川之战，嵬名元昊在泥银盒子里面装了带哨子的鸽子，宋人打破盒子之后，飞上天际的哨声就是伏兵齐出的信号。三川口之战，嵬名元昊更是派遣奸细伪作延州范雍的信使，催着刘平连夜行军踏入他提前安排好的伏击圈中。

“从装束到战马一起假扮？”梁从吉反再一次反问，“衣服、头发好说，但几百上千匹契丹马怎么来的？”

论起喜欢用计，西夏可比辽人要凶狠得，折克柔说的并没有错。说这是党项人伪装出来的可能性也并不为零。

“会不会是党项人假扮的。”折克柔忽然又问道。看出了破绽一般地大声说了起来，“他们的行军的路线不对！派出去的斥候所发现的疑似辽人的骑兵部队的地方，是位于丰州外围的官道上，辽国骑兵怎么可能会为党项人看守门户？”

“如果将辽人对西夏的支援算进来，眼下的兵力是肯定不够的。”折克行打破沉默，“必须立刻通知缘边诸关寨，雁门、瓶形、麻谷、土蹬都要通知到。火山、岢岚、宁化三军也都得派人去。另外还得派急脚递回京城，奏请天子，给河东、给府州添支兵马，等雪降之后，再行攻打丰州！”

如果是关西禁军，肯定不可能认出他们的身份，毕竟从来没有接触过，多半会认为是西夏国中一个装束特别的部族罢了。但这里是河东，不但与党项人交手，同时也日夜提防着盘踞云中的契丹人的侵袭。契丹人和党项人的装束区别太大了，可以说是一见便知。

“此事还没有确定，岂能妄报？”郭逵慢慢地开口说道，直到现在，他还是稳如泰山一般，并没有为契丹来袭的消息所动摇。

并不是一名哨探的回报就让他深信不疑。此前派出去的几十名哨探，有四分之一陆陆续续地都将发现辽国骑兵的消息报了上来。上报的辽国骑兵人数有多有少，最少的三十余骑，多的则达到了五百骑。尽管他们都打着西夏的旗号，但穿着打扮，甚至所乘战马的品种，都与党项人有着很大的分别。

“如果打着契丹的旗号，岂不会惹怒辽人？”折克柔却是似乎一下子变得思路清晰起来，“现在只是换身装束而已，旗号还是西夏的。辽国总不能说禁止党项用契丹服，谁也不能说他们有错。”

梁从吉叹了一口气：“也就是说此事不需要管，继续按照已经定下来的方略，继续攻打丰州？”

这位在仁宗朝受到重用的内侍，曾经镇守在大顺城，领八百兵大败来袭的党项军。如今积功为皇城使，河东都钤辖，只是宠幸程度远不如如今炙手可热的王中正、石得一等大貂珰。

折克柔一滞，张开口却回不了话。他可以逃避现实，不承认契丹已经选择帮助西夏，但他不能逃避到在用兵方略上冒风险。

“那为何他们不打着契丹的旗号？”梁从吉尖着嗓子反问。光洁的下颌，尖细的嗓音让人不会误认他的身份。不过梁从吉是领军的将领，而不是作为监军的走马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