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二十二）

“是章惇。说王存等人诚有过，然猝不及防下，也难免错讹，不宜重惩。韩冈没有反对。”

文及甫单手艰难地翻出了长信中的某一页，随着文彦博的脚步，扶着他边走边说：“七哥在信里也说了，这一次殿试考题的改变，完全是韩冈的独断，韩绛、张璪皆不得参与。”

文彦博沉默了几步，回以重重的一声冷哼。

不用文彦博说明，文及甫也知道他父亲到底说的是谁。自不会是宗泽，只会是出题的韩冈。他的七弟将宗泽的试卷一并抄来，重点还是在题目及评判标准上，而不是状元郎的答案。也许宗泽的回答十分出色，但在真正的宰辅眼中，没有实绩为凭的答案，也仅仅是一篇好文章。

文彦博的心思，文及甫这个做儿子的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从对考官和状元两件事上可以看出来，韩冈还没有与王安石、章惇等人真正撕破了脸，互相之间还极力维持着关系。这种斗而不破的局面，肯定不是文彦博想看到的。

被训了一句，文及甫扶着文彦博，不敢多说话。

“你觉得有用吗？”

下了小坡，那条溪流又出现在眼前，沿着溪边小路走着，文彦博问道：“王存等人只是罚铜，其他处罚有没有？”

“当然是骂韩冈。”

“没有，有人帮着说了话。”

父子两人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路向上。穿过一片竹林，文彦博方才幽幽说道：“就知道此子不会甘居人下。”

父子两人默默在小路上走着，贴身的仆婢前后都在十步之外，不敢打扰到文彦博和文及甫。

文家别业之后，有山坡，有溪流，更有芳草萋萋、篁竹丛丛。春夏秋冬，览胜访幽，皆会感到惊喜。

年岁越大，文彦博的身体却越发的康健。每日晨起和午后，文彦博都会从别业后的竹林走上一圈，不是养尊处优，少有运动的文及甫能比。文及甫这个第六子是文彦博中年之后才生，论年岁也不过四十出头，可随着文彦博在山上竹林中走了一圈，老宰相仅是微有薄汗，文六衙内却已经是呼哧带喘。

“那些新进士出来后怎么说？”

“是韩冈？！”

“但韩冈这么做，气学就成了众矢之的了。”文及甫争辩道。

拔高的尾音让文彦博的问题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不是说朝堂上，”文彦博偏过头，“是儒门之中。各家之争，如今愈演愈烈。王安石、韩冈翁婿二人之间更是。韩冈此子或许可以不在乎一时的官位高低，但他绝不会甘心让新学压在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