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新议（二十一）

江公望把薄薄一本的草案印稿抽出来，“如今御史台已唯宰相之命是从，报纸再听宰相之命，韩相公走了也不安心。”

陆表民从眼镜盒里拿出一块鲸油鞣制的麂子皮，慢吞吞地擦着眼镜，“好与不好，都得上阵。”仔细擦了几下，举起来对着光照照，又继续擦拭着，“别说我，李格非的提案好不容易弄了来，你看都不看，这算是准备好了？”

范纯粹先接过草案，飞快地翻着。一目十行，很快就抓住了重点，眉心不由得皱起成个川字，“报业自律协会？让报社自己审查自己？”

“不说了。说多了更丧气。”王交他跟陆表民一样，都是进士出身，在一片诸科和特奏名的议员中，他们是少数派，却也是最为自傲的人群，“准备好了没有？”他问陆表民。

不设衙门倒是可以理解，设个会社监督对韩冈来说很简单，可是让报社自纠，可就无法想象了。就连带着草案来的江公望也惊讶莫名，“没听说是自纠啊。”

在大议会中，范纯粹是最为人瞩目的议员之一。王、陆、江，这几个一肚子怨气的进士议员，皆以其马首是瞻。更是反对派的中心人物，有三十多位反章反韩的议员，常与他们共进退。几个人站在一起，立刻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只要还有一个有辩论打算的议员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意见，那么就不会进入到投票阶段。也就是说，辩论阶段拖上三天四天都是可以的，只要有人能够维持长时间的发言，且持续不断。

“不要多礼了。先看看这里面的内容。”范纯粹有些心烦意躁地催促着，“时间不多了。”

这还是他的功劳。是他第一个发现议会的规则有着很大的漏洞，为了表现出让议员们能够不受阻碍的畅所欲言，在议题辩论阶段，不论正方还是反方，议员们都有权力上台去阐述自己的观点，而且只要他还能说下去，没有辱骂他人，就没人能够打断。

江公望被催促着匆匆打开公文袋，边做边说，“才弄到了，费了好大人情。我还没看具体内容，只听到一点点。应该跟李格非不一样。管报业的，不是朝廷的衙门。”

“谁说不是？”陆表民叹道，“若不是为了不想让世人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了赵氏忠臣，我也不会出来参选这劳什子议员。在家做个富贵闲人不好吗？有谁敢找我这元丰二年的进士麻烦？”

王交、陆表民脸色都沉了下来，阻击新闻审查议案是他们的计划，也为此做了不少准备，甚至准备好了人手，接下来几天里连续作战。

“当然少。说到底大议会就是韩相公……”提到韩冈，王交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反感，充满了讽刺的口吻，用重音将三个字念出来，“糊弄人的衙门。天下万民之代表。呵，这里面，有多少当真是为天下万民说话的？不是听命于韩冈，就是章惇鹰犬。真正敢为天子为天下做仗马之鸣的，也就我们这三五十人罢了。”

可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问题，却已经变成了站在哪一边的问题了。

“好！过一会儿就全靠王五你了。”陆表民眯起眼笑了起来。

王交、陆表民对视一眼，各自点头，不说时还想不到，这么一说，却立刻就明白其中缘由。

王交鬼扯的能耐是有名的，未辞官前，任职遂州，一日与州内毗卢寺中的和尚谈佛理，一日一夜不止，除了吃饭喝水方便，就是在辩经说理。

范纯粹也道，“若投章相公所好，朝廷可多一议政，惟韩相公恐有不喜。也难怪有所不同。”

王交满不在乎，“翻也翻了，何须细看，左右不过是些废话。都是拖时间，谈天说地也是准备，谁敢跟我比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