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七十二)
汉子正向站牌走过去,才几步路的工夫,已经被好几个马车车夫搭了话,但他却谁都不理会。
李膺家里是做买卖的,亲戚中有几个做官,其中一人前两年在京师里面,只是近亲中没出过进士。
“官人有所不知。”车夫回手指着车厢上的蓝底白字,“这是公共马车。”再一指其他停在路边的马车,“那是私人的租车。”
李膺当时说的时候,章回能看出他有些遗憾,可能是遗憾不能大批量去购买。
“区别很大?”李膺也疑惑地问道。
章回、李膺就在旁边,还没来得及离开。看到他们的装束,那汉子带着谨慎的笑容,“莫不是骗人吧?”
后来章回终于是反应过来,也明白李膺这种不能给家里带来好处,一直在花钱的子弟,压力却是很大。只要还有一分心肝,成年的儿子就不可能安安心心地用家里面的钱,却不能带来一点回报。但李膺或许因为是商人出身,算学上的天赋极为出众,可在做买卖上,却是一窍不通,而且根本就不喜欢。过去在接触到格物之道前,只能按照家里的安排,死命读书,以求能考中进士,幸而现在在气学上有了些成就,也得到了家里的认同,勿须去接触他所不喜的买卖勾当。
“谁敢拿韩相公骗人?!”车夫冲了一声,“是不是学会的官人?不是就去那边等。”
不过章回的注意力,当时全都集中到了七八千贯这个数字上了。天知道,章回也想要在自家门前装一杆三丈高的气压计,再一口气买上七八台各色座钟放在家里,用一台、拆一台,然后每个晴天的夜里,拿着六寸的望远镜去观察木星的第四颗卫星——至于为什么只观察木卫四,而不是木卫三,只因为高兴。
他一指不远处的站牌,声色俱厉。
李膺早早就去看过了,回来说代售的都是好东西,有些甚至是有钱都难买到——绞缬【扎染】、蜡缬【蜡染】的棉布全都是行会价,比市面上贩卖时要便宜两成到四成。银镜,还有香精,也都差不多,且皆是年内的新货,而不是库藏的旧物。
车夫看看左右,然后凑近过来,小声道,“两位官人以后要谨记,只在站牌下坐公共马车。官中的车,最是安全。别听那些拉散客的话,上了他们的车仔细被骗。”
李膺之后又说了很多,可见他在家里的压力还是很大,只是找不到人倾诉。只有章回这个新结识的外地朋友,才能让他放下戒心。
汉子嘟嘟囔囔,提着包裹走了。
如流水一般的花销,之所以没被家里反对,反而得到支持,完全是因为有苏、韩二相在。同时也希望李膺能走这条路,为李家再挣一个官职出来。毕竟前两年,宋辽两国在蒸汽机上的竞争,对只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百姓而言,的确是个惊雷般的刺激。
“满地都是车,怎么他不坐其他车,偏过来挤这辆?”章回看着那汉子,不解地问道。
李家的买卖做得很大,跟只有几顷良田的章回家里不同。所以能让李膺可着劲地花在格物之道上,据李膺所说,他这几年,在这上面砸了足足有七八千贯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