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夜钟初闻已生潮（二）

苏颂知道，韩冈给蒸汽机设计的诸多用途中，就有为他家产业扩张铺路的一条。

他能随手拿出一个郡王相赠，而韩冈和苏颂，即使贵为宰相，就是拿出一个九品官作为悬赏，都会有人议论，他们是轻忽君子，重视小人。这怎么跟辽国比？

“现在的水力纺机，可以一个人照顾上百个纱锭。现在让棉布产出不能增加的缘由，只有棉花不足，水力不够。”韩冈拉着苏颂从水运时计台的小楼中出来，在司天监中慢慢走着，“棉花不足，可以扩大种植面积，西域、尤其是天山脚下及伊犁河谷，有着足够多的荒原可供开辟。但水力不足，就必需要蒸汽机了。”

就算大宋不承认耶律乙辛他是皇帝，可他依然是货真价实的辽国之主。

苏颂慢慢点头。与韩冈相处许久，韩冈的一些惊世骇俗的观点，早已在潜移默化地改变苏颂的认识。对工业的重视，对只有嘴皮子利落的士人的鄙视，现在的苏颂，若是给二十年前的他看见，必然绝不相信这会是他自己的看法。

所以商鞅会去秦国，所以乐毅会去燕国，所以大宋的工匠，日后会投奔辽国。

韩冈现在终于感受到战国时候奔走列国的士人是什么样的感受了。在本国受人轻视，敌国却备受尊重，纵有拳拳报国之心，也经不起太多次的引诱。

就是在韩冈看来，除了年纪大一点，耶律乙辛的作为，活脱脱地是让俄国崛起的彼得大帝。

苏颂的微微眯起眼，“一半，一半。”

“怎么办？”苏颂问道。

“没办法，”韩冈摊开手半开玩笑地说道，“一个是东家一个是掌柜，能做的主当然不一样。”

“士为首脑，农为脏腑，商乃血脉，兵乃肌肉，百工则就是骨骼，支撑起这个天下。等到蒸汽机出现于世间，铁和火支撑的骨架，能让汉家子民走遍这个世界。相信耶律乙辛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方才为蒸汽机给出悬赏。”

苏颂冲韩冈苦笑，耶律乙辛能给出的价码，他们给不了。除了严防死守，他们别无他法。

蒸汽机早就出现在《自然》之中，之后在《九域游记》里，甚至连原理都已经放出来了。活塞、曲轴、飞轮、锅炉，瓦特等人要费尽心血才能发明，只不过是韩冈过去教科书上的一张图片。

或许过两年辽国就能造出万斤以上的巨型火炮来，或许辽主身边的神火营又能扩大规模，或许，下一场宋辽之间的战争，首先响彻天地的，就是千百门火炮齐鸣的声音。

“子容兄你是开玩笑吧。”

“静以观变吧。”韩冈说道，他对苏颂又说，“幸好耶律乙辛只知道蒸汽机，就算他得到了能够实用化的蒸汽机，短时间内也很难运用到更多的地方上去。”

“说起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都心动了。”苏颂半开玩笑地低声说着。

“因为辽人不种棉花？”

宋辽之间的差距再大，宋国的九品官还是远远比不上辽国的郡王。大宋的城门官或许能比欧洲的国王过得更舒适，但绝对比不上辽国的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