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十五）

短刀刀面上有着流水一般绵延起伏的线条，黑白间色犹如山川水波，纹理多而不乱。经过一番打理，刀刃隐见寒芒，似可吹毛断发。刀身黯淡，只有白处星星闪光，却是让人有种神兵自晦的感觉。

“罚不责众，他其实更加安全了。”文彦博道。

黄裳不以为意，道了一声相公，就挑了一张椅子，自己坐了下来。

“不用担心，”文彦博道，“韩冈现在投鼠忌器，有些手段，他一时还做不得。现在还是多想想大议会，可不能让南人捡了便宜去。”

韩冈待客，越是陌生人，越是有礼，十分熟悉了，才会不拘小节。他这种风格与另一位宰相正好相反。

“韩冈绝不会不用他。”

章惇面客，越是疏远，越是疏怠傲慢。在官邸穿道服见僚属，传出来是个轶闻，对于当事人，心中难免有疙瘩。当年章惇下荆南，也是傲然慢下，只有一个张商英让他另眼相看——不过张商英昔年屡屡跟韩冈犯冲，又不服管束，之后就被章惇放弃了，现在还只是一个转运判官。

重要的是共治天下，谁人为主？

但现在谁能说这是不伦不类的比喻？韩冈的种种作为，看着像是读拧了经典的儒生，但他偏偏即将成功。若是士大夫能够共治天下，皇帝之有无，那也是无关紧要的。

文彦博觉得这其中是得有些说道的。

《易·系辞》中的‘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那是说黄帝、尧、舜会用人，量才而用，使人尽其能，故而可以垂拱而治，不是说臣子把天子给架空了。

……

“王舜臣……难道他还敢在京师屠戮良善？”

韩冈擦拭得很用心。

王舜臣是韩冈的人，他这一回上京本就是韩冈的安排，不过韩冈究竟会把他放在哪里，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够了解到韩冈的心思。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王舜臣的确是对韩冈唯命是从，否则韩冈绝不会叫他回来。

左手掌着一把短刀，右手拿了块棉布，眯起眼睛一点点地擦拭着刀面上多余的油脂。

范纯粹反驳，“不是有王舜臣吗？”

“‘致君尧舜上’只是儒臣拿出来说一说，韩冈却是当真打算让天子‘垂衣裳而天下治’了。”

黄裳进来的时候，韩冈正在保养他新近得到的几柄刀剑。

这不仅仅是通过太后、宰辅散布出来的消息得到的结论，皇帝那个模样，范纯粹见过了多次，刻薄一点，就是沐猴而冠，稍稍留些口德，也少不了一句望之不似人君。

听到黄裳进来的动静，韩冈只稍稍抬了一下头，就又低头下去。

皇帝的情况大家都清楚，昏聩说不上，但的的确确不会是什么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