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辘辘尘道犯胡兵(中)
“不知军将说的十九哥大名为何?若是上承隐君之才,日后一个进士当是探囊取物。”韩冈问道。
“八千贯铜钱!”王舜臣摇头叹着,“陈举那厮,单是收买州中官员就用了八千多贯铜钱,补充军器库亏空又费了万多贯,还有安顿黄大瘤的家眷又是一大笔。韩秀才你在德贤坊射出的三箭,让陈举不是出血,而是大块大块地割肉啊……”
“咦,秀才你不认识吗?十九哥正是投在横渠先生门下,与秀才你应是同学的!”王舜臣因酒水而变得有些恍惚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韩秀才你既然也是横渠先生的弟子,应该不会不认识罢?!”
北宋铜钱不足,铜价又贵,而且多产于东南。万里迢迢运送到陕西、蜀中十分不便,所以许多时候,两地都是通用铁钱。铁钱的价值远远小于铜钱,官价有时是一比二,更黑一点的则是十比十二,但在民间,多是三四枚铁钱才能换一枚等大的铜钱。
韩冈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停滞,这王舜臣真是不简单,心思细密得与外表完全相反。一番话弯弯绕绕,竟然是在探他的底子……幸好他还是继承了前主的记忆,而那一个韩冈的的确确正是横渠先生张载的弟子。
“说是弟子,韩某投到先生门下也不过区区两年,难得先生教诲。”韩冈也叹着:“真要说起根脚,韩某不过是灌园出身。若非如此,怎么会被陈举、黄大瘤之辈所欺?”
王舜臣沉默下去,神色在跳动的火光中变幻不定,最后猛然仰脖灌下一口酒,将酒气化作憾然一叹:“若不是犯了事,洒家现在应该在绥德城啊……”
王舜臣抓了抓头,“管他时日短长,学了一天也是学。不是有说法叫朝什么死的……”
韩冈奇道:“既然军将出身延州,不在当地投军,怎么到秦凤来的?”
韩冈笑道:“可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韩冈点了点头,“八千多贯!”顿了一顿,又强调道:“铜钱!”
“也是在先生门下吗?种……种……”韩冈轻轻念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从幽深的记忆中跳出水面,他眼睛一亮,“种建中!军将说的十九哥可是种建中种彝叔?!”
“也就是洒家,换个别人也不会这般卖力。”王舜臣从嘴里扒出根鸡骨头,看了两眼,又丢回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起来,“日他鸟的。洒家看陈举不顺已经很久了,韩秀才你让他吃了个大亏,洒家看着煞是痛快。军器库一案,有没有人告诉秀才你,陈举为了赶在经略相公回来之前结案花了多少钱吗?”
<a href="#fnref24">军将、殿侍和三班都是指得宋代武臣的阶级,相当于现代的军衔。这些军衔都是属于没有品级的低阶武官。从高到低为]三班借职,三班差使,殿侍,大将,正名军将,守阙军将。王舜臣现在的阶级为正名军将。</a>
王舜臣回得爽快:“洒家是延州人。世代都是吃兵粮的,不比你们读书人光彩。”
“对!对!就是这句。十九哥说过几次洒家都没能记住。”王舜臣今天不知叹了多少次,“当年老尚书的文章连真宗皇帝看着都喜欢,到了老太尉时,便弱了许多,现在传到第四代,也就七郎家的十九哥算是有文有武。洒家跟着的十七哥在文事上还差一点。”
不想再提陈举之事,韩冈转而问道:“不知军将是哪里人氏?”
老尚书说的是隐君种放,他死后追封的官位是工部尚书。他算是第一代,种世衡第二代,如今关西军中有名的三种——种诂、种谔、种诊,也就是王舜臣方才说的大郎、五郎还有个没提及的种二郎,是第三代;而现在王舜臣说的十七哥和十九哥则是第四代。但种师道是第几代?也许是第五代吧,韩冈猜测着,若是能打听到这位日后的名将的下落,有机会自当多亲近亲近。
韩冈苦笑着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么陈举将他视为死敌的缘故,而他也因此绝不会奢望能与陈举达成谅解和妥协。不过陈举一次过拿出了两三万贯钱钞,将自己的家底摊在了阳光下,连王舜臣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秦州这么多官员,韩冈不信没人会对此动心。只不过他们近期内很难有动作,韩冈也等不及陈举在秦州被人连根铲除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