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另一个战场(七)
东岸人还发现葡萄牙人设在澳门的修船厂规模不小,工匠手艺也很娴熟,完全胜任各类大型船只的修理及保养工作,这同样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至少,目前在外航行了几个月的海军舰船,是可以找地方好好大修一下了。
1661年的隆冬格外寒冷。
3月10日,随着第一批澳门居民被强制送往海珠岛修建商站,东岸人也逐步开始了撤军工作——主要是将两个战损严重的挺身队大队撤回北方,然后再调第一、第二大队过来换防,等待4月底季风变换后葡萄牙人可能有的动作。而在四月底之前,他们将有一段难得的惬意时光可以享受。
入城后的东岸军队遵守前约,没有展开屠城等报复行动,只是小规模的抢劫、强奸却怎么也避免不了。好在宪兵队还算给力,田上尉在看到闹得过火时就会上前逮捕几个人,然后将其送到城外与军夫们一起做上一两个月的苦力,以示惩罚。
关于粮价的争吵很快就被赶来的卫兵驱散了,饿着肚子的居民——其中甚至有很多是本土来的绅士——被榨干了口袋里最后几枚银币,然后抱着一小袋陈米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其实,有的陈米吃就不错了,君不见大部分人连这个都吃不上么,除非你是如塞凯拉先生这类统治阶层,他们家的地窖内往往还有着一些金贵的面粉和葡萄酒可以享用。
澳门城内核心的总督府、仓库、修船厂、大型商铺、银行(当时叫货币兑换商)等设施,被儒尼奥尔少校亲率的挺身队占据,他们将所有葡萄牙军人驱赶到城外,让他们自己搭建战俘营,然后由新军第十师孙守正部看管。
窗外响起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喝骂声,被打断了思路的塞凯拉先生搁下笔,皱着眉头看向窗外楼下的街道,原来是一群居民在抱怨粮食又涨价了!这些人或许以前都不是什么贫穷之人——事实上澳门白人及其混血后裔中贫穷的自然是有,但绝不会太多,因为这座与广州年贸易额超过一百万两的城市本身就很富足——但在被围城封锁两个月后的今天,澳门城内有限的粮食早已不敷供应,其他诸如葡萄酒、奶酪、黄油、水果、蔬菜、海产品、牛羊、禽蛋之类的副食品就更是几乎见不到了,塞凯拉先生今天中午吃的肉汤里就只有几小块腌肉,白面包也只剩下了最后几块,佐餐的甜酒更是只有一小杯,日子确实很“难过”。
而作为投降的好处之一,一支由郝尧同组织的运粮队开进了澳门城,解了两万余居民的燃眉之急,顺便也让郝尧同这些人发笔小财,毕竟他们在战争期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然澳门城内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粮食的,长达三个月的围城已经耗干了大部分底层民众的积储,因此这些人此时只能望粮兴叹。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绝望了,事实上儒尼奥尔少校还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即前往海珠岛上替东岸人兴建商站——唔,装备了二十多门大炮的商站——码头、公路和其他一些附属建筑,那里正缺劳动力呢。当然了,在登船前去干苦力之前,东岸人会仁慈地允许他们吃几天饱饭。
“终于下起了一阵雨,空气中充斥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人们赶紧播种,然后期待更多的雨水。然而他们往往要很久以后才能等到第二次降雨,而那个时候地里的农作物早已经枯萎了。在夏初便吃光了所有余粮的人们,注定要遭受饥饿,它如同影子一样威胁着人们,从未远离人们,让人们深刻领教了一把它的冷酷无情——如今的澳门城也正被饥饿的阴影笼罩着,一如当年……”
对了,在这三个月内,东岸人也不光是在打仗。事实上以邵曙光为首的交涉团队,就频繁来往于广州和香山之间,且随着战争的进程而最终取得了在海珠岛上修建贸易商站的权利。这个商站将直接面向广州城,进口生丝、茶叶、锦缎、瓷器、蔗糖等各类商品,同时向其转售产自南洋的檀香木、香料、铅、锡、染料以及东岸自产的铁器、纺织品、黑珍珠、皮革、肥皂等物事,利润应当极其丰厚。据悉,这项生意今后将由台湾银行所独揽,前提是该行接受政府的新一轮注资及股权调整。
“河对面是明国新会县的乡下,很多妇女正坐在屋子门口,挥舞着木槌无休止地舂捣着晚餐所需要的谷物。我回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场席卷整个澳门的大饥荒,当时我与巴内加男爵的父亲在木屋荫凉下闲谈,谈到了稀少的降雨、谈到了不正常的气候,谈到了里斯本历史上食物匮乏的岁月,以及谷物满仓的富足年代。那时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年份啊,整个广东都很少下雨,春夏季节时乡间溽热难当,午后的地平线聚集着巨大的云团,心焦的农妇热切盼望着久等不至的降雨……”
3月8日,此战缴获的战利品差不多也最终统计了出来:总督府金库内尚有价值超过六十万明国库平银的金银币、银条、银元宝等,这些都充公了;教会、商铺、银行内搜剿到了超过七十万两银子的各色货物及现钱(含码头内俘获的两艘商船),这些亦将被充公;另外,城内两万多居民也被一次性征收了将近三十万两银子的税款,交不起的可以让人代交——比如富人——如果实在交不起而又没人替他出钱的话,对不起,你很可能要被拘捕然后送到别处去劳改,这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凛冽的寒风、可以用‘微红、微弱’等词来形容的太阳,以及因为贸易封锁而产生的普遍性饥饿,使得澳门城的居民们陷入了极大的衰弱之中,因为在这个曾经很是温暖的海港城市,很多人居然感觉到了寒冷……”再次出使失败而归的塞凯拉先生坐在自己的房间内,轻轻写着日记——也许一个月以后会成为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