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迷茫

方应物听得出来，这个悬崖勒马并不是说让宁老大人改过自新、投案自首、坦白从宽。

若站在自己立场上，他不想遮掩都不行，为了保住商相公的名望，肯定要想方设法去捂盖子。

张先生挤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明人不要说暗话了，陆大人与宁大人多年同僚情谊，自然是希望宁大人悬崖勒马而已。烦方朋友去劝一劝宁大人如何？”

最安全的办法，莫过于劝说宁良别恋栈不去了，还是主动致仕，将位置让给陆大人。按交接潜规则，前任既然下了台，那后任就尽量不追究了。

沉吟良久，方应物抬起头，神色平静，很不经意地问道：“宁老大人无论有什么所作所为，自有朝廷法度，你告知我这些目的何在？”

还有，陆大人大概不想落个逼迫上司去职的刻薄名声，故而也是希望尽可能地平稳过渡，不要闹得鸡飞狗跳，这也是他一直不肯站到前台的缘故。

这没准正是某些人所希望的，官场人心险恶，不可不防。别的不说，从提学官李士实的情况来看，当今首辅万安对商相公提防心很重，同时万安又是个公认没有品格的人，如果让他从商相公这里寻到可乘之机，必然要兴风作浪……

万一事情闹大了，出现不可控的状况，鬼知道朝廷会怎么出手，没准陆大人的愿望就莫名其妙砸锅了。

念及此，方应物不禁在暮春温暖的晚风中打了个寒颤，额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刚才居然没有想到这些。

正常情况下，左布政使致仕后，右布政使自动就是第一候选人，顺理成章就能接任。

方应物仰望明月，心里有几分迷茫，他两辈子人生经验也许很多，但从来没有直面过这种官场上的贪赃大案。

张先生望着方应物，笑而不语，他知道方应物肯定已经明白意思了。不然方应物肯定要问东问西，而不是半晌不说话，只在那里皱眉思索。他不由得再次感慨一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对这种是是非非的体会不是读几本书，看几个故事就能感受到的。难道真要照着张先生所说的，去当个和事佬般的中间人，把盖子捂住？然后平平稳稳息事宁人？

他心里忍不住骂了起来，这宁良真是猪一样的队友！临到老了犯这种糊涂，他倒霉不要紧，若连累到商相公清望，那简直百死莫赎！

方应物能看得出，右布政使陆大人也不愿意将风波闹得太大，免得生出什么意外。

要知道，宁良能在天下最富庶的省份之一当了十多年布政使，这全赖商相公之力。人人都知道宁良和商辂关系亲密，这掰扯都掰扯不开。换言之，这宁良要爆出特大丑闻，那很容易就被联想到商相公身上！

而是叫宁老大人主动致仕，将左布政使的位置让出来，并平平稳稳地过渡到陆大人手里。再话外的意思，就是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宁老大人可以全身而退。

难怪右布政使陆大人对他方应物如此有把握，坦然将这宁大人贪赃的事情全告诉他了！根本不怕他听了机密后，还是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