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寄人篱下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更何况性格颇有几分清高傲气的方应物。他这叔父才刚刚见过两面便骂了他数次，平时如何也可想而知。

等等……婶娘倒掉的是刷锅水？那就表示锅里的东西已经被吃完了？也就是说，晚饭没了？

侄子磨洋工，损失的可都是自己的！想到这些，方清田嘴里又不依不饶地责骂道：“你这吃白食的讨债鬼，还在这里装死！”

方应物明白了，看来叔父一家子吃晚饭时没有叫上自己，这绝对是叔父对于今天自己胆敢顶撞的报复！

可今天才是插秧第一天，方清田就看到侄子在田边故意偷懒耽误农时，连点水都没沾上，顿时感到小算盘受挫、火上心头了。

“合该如此，不过你家素来是二房清田老兄种地的，哪有平分的道理。”有人议论道。

堂弟是从邻村社学那里回来的，想到这里方应物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气愤。方应元也晓得堂兄心里块垒，被堂兄目光盯得心里惴惴，也不敢搭话，一溜烟地跑回了家中。

看着人多，估摸着叔父不敢动手，方应物冷笑几声道：“乡亲们都在这里，小辈我要讲一讲理。这八亩田乃是祖父传下，两房从未分割过，算得上是公产。细论起来，田中所出，理当一家一半是也不是？”

今天十分疲倦劳累，方应物忍不住上了床先睡了一小觉。再睁开眼时看向窗外，天色微微黑了，此时肚中空空这个问题凸显起来。

也有人说：“小哥儿，你叔父骂你几句，算得了什么，且忍过罢。你岁数也不小了，不可偷懒好闲惹家中长辈生气。”

更何况现在可是青黄不接的春季，有一顿没一顿的，穷人家心思肯定能省一点是一点，能省一碗是一碗。某人自己在饭点睡觉，那就表示他不吃饭了。

其次，如果侄子拗着性子不肯答应王家，那他已经被断了读书路子，就得下地干活，家里算是多了一个近乎免费的劳动力，只用管几口饭便可。

方应物侧头又看向厨房，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厨房的门是锁上的，防的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方应物起身下床，出了屋门，在昏暗的光线里却见有个二十六七、相貌平平的年轻妇人端着铁锅，在院子中倒掉了刷锅水。

方清田见侄子胆敢没有尊卑上下地还嘴，勃然大怒。旁边几个也要去下田的乡邻见到叔侄在这里对峙，便围上来劝道：“有理讲理，休要伤了亲戚和气！”

方应物从记忆中得知，这个倒掉刷锅水的妇人正是婶娘。她回过身来，猛然看见大侄子悄无声息地立在东边屋檐下，黑暗中目光幽幽，当场吓了一跳，连忙端着铁锅低头匆匆进了自家屋内。

当即他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叔父说话放尊重些，仔细算起账来，谁欠谁的债还不好说。小侄算来算去，非但不是吃白食，只怕叔父还要倒找小侄几石米！”

心里有鬼见不得人才会这样！方应物不屑地哂笑道，准备觅食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