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感谢你

方应物不屑地冷笑几声，“牌票不是伪造的，但却是假的，你花钱从县衙户房买来的罢，上面正堂大印也是偷偷盖的。”

去年的秋粮没完纳已经是没完纳了，若百姓此时完补了去年秋粮，那还能有余力再缴纳夏税么？岂不再次出现夏税拖欠的情况？

“国朝官府有个惯例，若是出了民乱，往往只捉拿首犯严惩，余者招抚为主，息事宁人为上。

方应物早就看出了很多可疑地方，趁机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谁说我无凭无据？其一，国朝制度夏秋两税，五月十五就要开征夏税，县尊怎么会在收夏税之前催缴去年的秋粮？

今天这事，我方应物就是首犯！到了官府我也全部认下、一力承担！所以你们怕什么？你们还有什么顾忌？难道官府不需要你们种地纳粮么！”

谭公道多年的老公差了，真真假假不知做过多少。当下也不慌乱，嘿嘿一笑，“无凭无据的事情，你这小崽子也敢胡言乱语，别连累了亲族！你若想知道真假，同我往县里走一遭便知！”

所以据此可以断定，尔等所持牌票，有七成是假的！”

小相公的话比二叔爷有道理，又说到心坎里去了……在场的多是年轻气盛的青壮村民，个个点头，暗中称是。

县尊怎么会在此时派人下乡骚扰，甚至威胁捉人枷号示众？这对县尊有何好处？一是影响今年秋粮收成；二是若传了出去，让别人笑话不通政务，治理无方！

谭公道要发威，三番五次都被方应物轻描淡写破坏掉，心里已经气炸了，方应物这简直是要往死里修理他们。当场拿出了最高的嗓门，厉声呵斥道：“聚众哄闹，围殴公差，尔等想当乱民贼党么！还不速速散去！”

“其次，当前是插秧时候，是农务最繁忙、最紧张的时候！国家以农为根本，任何一个人来做县尊，都知道此时施政应当以劝农为先，务农就是天大的事情，其他都可以先放一旁，否则要影响全年收成，秋粮更无从谈起。

一时间群情哗然，方小相公的话顿时解开了村民心中的最后一道枷锁，民众的反抗精神和暴力因子全部被释放出来了。

衙役为了自己利益，私下里找相关房科花钱买牌票，并盗用大印也不是不可能的。方应物显然指明的就是这种情况。

“小贼子不说话会死么！死后活该你要下拔舌地狱！”谭公道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

真实牌票，必须由知县点头并用印签押才算有效。但从技术上，也有瞒着知县偷偷写票并盗用大印的可能性，毕竟知县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着大印。

下一个瞬间，威风凛凛的谭公道不知被谁在背后踹了一脚，跌跌撞撞立足不稳，旋即又被人一棍子打翻在地上，滚了几滚，青色衙役服沾满了四月的泥土，帽子早就落地，被人踩得没有形状了。

这话也很有威胁力，上花溪村的村民又动摇了。这几个毕竟是衙门里的人，抓了他们后万一被认定为乱民怎么办？

所以催缴去年拖欠的秋粮，不可能是当下这个时候来办，据此可以断定，尔等所持牌票，有五成是假的！”

谭公道暗暗得意，没有牌票这张皮，但他还有衙门的皮！牌票是假的，但他的正编衙役身份总不是假的，衙役名分卑贱，但也是官府的爪牙！就算敲诈不成，全身而退也就是了。

那和拆东墙补西墙没什么区别，钱粮是县尊考核之本，夏税亏空一样影响政绩。为了去年已经发生的拖欠，再制造出新一年的新拖欠，这不是增加新的污点么？县尊不会如此想不通这里面的门道。

村民出现松动时，忽然某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仿佛又从遥远的天边冒出来了，钻进了谭公道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