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街景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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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朋友注视着自己的视线,春上轻轻点头,并报以些许的微笑。
“那是‘读’。是知识的授予。”
女子居然回答了一个动词。
“让我整理一下思路。阅读的部分先放到一边,如果是‘知识的授予’,那难道不是指你吗?”
面对这样的询问,女子无奈而又感慨地叹了口气。
最近,她发现自己叹息的次数似乎在渐渐地增加,这或许也是衰老的证明。虽然外表不曾有过变化,但内心的衰老却是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不,没有什么能够看见的东西。只不过是,‘当树枝长芽的时候,你们就知道夏天近了;这样,你们看见这一切的事,也该知道人子近了,就在门口了’,仅此而已。”
女子奇妙而压抑,却又仿佛不屑一顾地说着。
真是古怪,很难理解这几种浑不相干的感情究竟如何才能够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这甚至比矛盾的感情同时出现更加不可思议。
带着微妙的微笑,女子闭上双眼。当黑暗笼罩下来,她就能够“看见”人眼所不可见之物。
那是无数的,繁杂的,无序的,变化的比特。如杂乱无章的纸带咬合在一起,缓缓运作着。隐约可“见”若隐若现的齿轮状物,电缆状物,水泥块状物,钢筋状物,齿轮状物,汽轮机叶轮状物,发条状物,弹簧状物,转盘状物,传动轴状物……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东西。这些若隐若现的东西没有组合成一个具体的样子,而是看似散乱地凑在一起,混沌异常。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就连宇宙本身也无法摆脱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支配。人类更是需要追赶时间的存在,这正是成为人类必然需要经历的过程。
半转过身体,抬眼望着从身后拥抱着自己的人,女子轻轻地笑了。她缓慢地摇了摇头,用一种追溯过去般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在群(Legion)中区分个体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不过如果想要让人理解,就需要从信息的‘云’中人为的去区分个体。可一旦真的这么做,或多或少的就是在给予其你自己的定义,而非其原本的含义了。简单来说,灵长不同于一些动物,生存所需要的技能并非与生俱来,因此父母——或者更正确地说,是母亲——是最早的导师。但母亲的‘教’是一种无关当事人主观意志的‘给予’,与这里的概念不同,那并不是‘群’(Legion)中的我。要解释这一不同,就需要从‘读’讲起。现在说起‘读’这个概念,一般都会认为是自己阅读去获取记录的知识。但在过去,‘读’并不是自己阅读,而是朗读给对方听。因为绝大多数的人其实都不识字。在当时,写一本‘书’并不是为了让别人阅读而去理解其中的知识,而是写给‘读’它的人看的。这不同于父母对于子女的教导,它取决于当事人自身的意志。只有当事人愿意听他人‘读’,愿意去理解所‘读’的内容中的含义,‘教导’的概念才能够成立。更有意思的是,这位教导者自身哪怕根本不理解书中的含义,也没有任何问题。因而向他人朗读这一书籍的人,本身或许反而与‘教导’这一概念无缘,甚至可以不处在同一个地点,不处在同一个时代。在这里,这位教导者仅仅只是一个信息的传递者。这便是‘它’的内涵所在,它承载的信息是超越时空的。亚伯拉罕三教中,‘它’虽然被人刻意忘却,可‘它’本应该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是因为,天启三教恰恰正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的‘书籍宗教’。虽然在‘群’(Legion)中区分个体是无意义的行为,可如果非要问这一概念‘是谁’的话,我会这样回答——假如能够将世间散落的需要去‘读’的‘书本’汇聚成一片“云海”,你就能够一睹‘它’的真容。”
女子微笑着,就像是做了一个自然而然的停顿。
“那是‘Raziel’。哪怕仅仅只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也依然是‘知识’的‘云海’。它是从承载着这片“云海”的媒体中获取信息的过程,是‘阅读’这一概念的源头。”
只是……
如果说它们混乱不堪,可它们又确实地堆成了某种一眼望去就能够识别的东西。在散乱中不断重复构成自身的形状之后,演化为一种协调而庞大的回路,一双巨大无比的“翼”。
这绝不是肉眼真实“看见”的景象,而是如她所言,仅仅只是“当树枝长芽的时候,你们就知道夏天近了”般的推论。一旦睁开眼睛,这一切完全不存在,就像仅仅只是一种错觉,一种幻想。
“那是谁?”
身后拥抱着她的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