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重生) 第77节
太子已避无可避,抱头滞在原地,眼前倏然凝出连珠薨逝模样——“民有饥色,野有饿莩”,原活活饿死的人,会是那副惨状……
连凤举怒其不争窥着太子,又恐他心性不坚当众认下罪责连累自己,心疼又鄙夷:“来人,来人——”
禁军闻令未动,连珣跪在地上,见状急中生智,亦截了连凤举话音,抬首一副恍然模样,急急抢着道:“是了,是了!陛下——”
“今日之事,必是二哥晓得当年内情——古家一夜倾颓原是陛下授意我姚家暗中作梗所致,故勾结前朝替我族妹、毒杀皇后、行刺陛下与太子,欲重演当年旧事,实为蓄意报复!”
连珣似欲将自个儿摘出,又将矛头对准连璋,却是明着将过往隐情摊开在了烈日下,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愈发清晰描摹出了五年前真正的连凤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儿子于这万余禁军而言,不过是个出苦力的摆设,掌与不掌并无多大干系。清者自清,原也无需多言。”
“五弟如何,他既在此,便不必由我辩解;而昭宁如何,自得寻到他踪迹,当面与您分说;至于霍家如何,父亲忌惮已久,心中那杆称早已倾斜,便是儿子说破了天,不止洗不脱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反要累及霍家深得父亲构陷。”
“今日,儿子只想在此问问太子,对于那五载尘封旧事,他又如何评说?”连璋却不顾眼下横生枝节,也不与连凤举辩驳纠缠,四两拨千斤寥寥几句后,话锋一转,骤然便朝太子沉声发难道,“大哥!”
太子闻声陡然一颤,眼神惊骇躲闪,不敢直视于他,双唇翕合作念佛状,身子微见佝偻,竟下意识往连凤举身后意欲藏匿,佛珠不住“哗啦”清响。
“亲妹、亲舅、亲母亡故之时,你见死不救,枉为至亲手足,更沦为从犯帮凶!如今旧事重演,你竟依然无动于衷,仍要为虎作伥吗?!”连璋晓得太子心性脆而不坚,比不得连凤举铁石心肠,遂不依不饶厉声追道。
他一语即落,周遭哗然大作,一时间,竟已无人在意赫氏与连珍。
连璋始料未及之下,竟已不知该作何反应,唯沉沉一叹,叹出无法宣之于口的疲累与绝望,谢昭宁亦垂眸敛目,无声叹息,而太子恍若窒息似的面色则趁机稍解。
霍长歌抱着琵琶作壁上观,见证如此薄情寡义的皇室亲缘,不经意间又已成了局外人,只觉荒诞不经中止不住五味陈杂。
赫氏搭了台,霍长歌教她亮了嗓,连家人却挨个跳出来顺着序幕唱了半出的戏,眼见高潮将近——
“好,好,好。”连凤举一连咬牙切齿叹出三声“好”,已是怒极反笑,“好一出贼喊捉贼!连璋犯上作乱,你也绝不清白!”
“放肆!谁是虎谁又是伥?!口出恶言,不敬长兄,孽障,你好大的胆子!”连凤举闻言怒喝,“来人,将二殿下一并——”
“你心不诚不清不静!念再多的佛,二姐的冤魂亦夜夜入你梦中!你还不知为何吗?那是你的佛在惩戒你的贪痴慢凝欲!”连璋愤然截断连凤举话音,叱声诘问太子,一语高过一语,将这些年憋在心中的愤懑尽数吐露。
太子双目紧闭,手捂双耳埋头不住躲闪,庄严宝相下被仔细藏纳起的污浊人心,亦在此间被连璋狠狠挖了出来,再维持不住一身佛子端庄,嘴唇颤颤巍巍竟不敢再诵经文。
“手足亲缘于你,当真就那般无足轻重吗?”连璋俯视他那副狼狈形容,恫心疾首,不禁痛声缓速又道,“你惧为人所弃,便要先抛下我们吗?”
那亦是无数难眠夜中,谢昭宁想要求得的一份答案,他于太子身后执着窥他侧颜,见他在连璋的逼问中节节败退,痛心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