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醉不省人事,酣不知天年
“跟我来。”列车员推开病房的另一扇门,走到车厢的连接通道内,再次翻出另一把钥匙,打开下一节车厢的门。
“我从出生开始就这样吗?”汪川问道。他本以为自己的自闭和抑郁也许是和小时候的教育或者某些突发事件留下的深刻印象有关。自从遇到沐汲后他很少再去思考年少时天天望着窗外,询问自己心里的那些问题。
“你看到的,就是你自己的经历。也许有些事你没看到,但不代表你没有记下来。你的意识不仅仅是你所使用的这一部分。”列车员答道。“比如我,也是你意识的一部分,但不属于现在这个你,而是某个时段某个事件当中,你的某一部分意识留下的一段印记。”
“它们也是?”汪川看向列车窗外,那些平行,飞奔着的,铺满了天地的无数列车。
“是的。每一列车代表的意识都不同。比如那一列,代表你所有的勤奋,那一列代表你所有的怨念,还有爱情,喜悦,愤怒,刺激,还有一些承载着梦,承载着学习的天赋,或者是运动的缺陷等等。”
这算是默认了蓝色制服的人说的话,因为他的解释,似乎很符合自己的性格,汪川这么觉得。
列车员微微点头不再言语,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在了前面。走过一个连接通道,第一节车厢的门就展现在汪川眼前。然而这扇门的风格与周围炭黑色的铁皮车厢格格不入,是木质的,带有一种长年累月被人触碰的油光,把手和钥匙孔上锈迹斑斑。列车员从腰间拿出一串各式各样的钥匙,熟练地找到其中的一把,插进了锁孔。
“这是属于你的记忆。”列车员在咔嗒声中打开了锁,但并没有推门,而是把位置让给了汪川。
“我的记忆?”汪川愣了一下。这个词让他想起很多,又让他突然觉得如此陌生,在九千多年的轮回中,唯一能让他称之为记忆的似乎只有和沐汲度过的百年时光,而其他的几千年,或许自己曾殚精竭虑,或许自己曾心灰意冷,但那些都好似都是一种被拉长了的现在,而不能称之为过去,也不能称之为回忆。
现在到底有多长?一秒?一分?一年?还是一辈子?似乎都可以叫做现在。没人规定过现在不能是一个时间段,更没人规定这个时间段的长短。
“沐汲也在那里面吗?”汪川突然问道。他停下脚步,紧紧盯着列车员。此时他才突然回过神来一样,他记得自己是来找沐汲的,没错,在天网市寻找了九千多年都没有结果以后。他认定沐汲只可能是通过未知号去到了天网之外的世界。然而在上车的瞬间,那些意识与记忆的交织混乱,面前这个穿着奇怪制服的人和列车里的种种做梦一般的场景,让他一直处于一种朦胧模糊的状态中,记不清自己的目的,记不清自己从哪来,到哪去。
“你在天网市生活了九千多年,九千多年来你只能看到你想看到的,却看不到本来存在的,却被你忽略的东西。既然你来寻找答案,那么就要从最初的时候开始。汪川,你为什么来到这儿?”列车员微笑着问道。他的声音温和而平静。
汪川下意识地握上了门把,轻轻推开了门……
从小,他就是一个孤僻,内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孩子。而这个所谓的从小,在他九千多年的时光中只占有了区区十年左右的微不足道的一段。因为他每一次穿越,都会回到十五岁那年准备自杀的前一天,所以他有上百段人生,但只有一段童年。那是他早就抛却了的记忆,因为他不会再思索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他只关心自己要到哪儿去。
“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开始怀疑自己人生的意义,直到渐渐长大,了解这个世界,成为一个少年,那种怀疑终于已经不能藏在心底,那是一种沉默却坚定得疯狂的执着……”
这是一间病房。汪川默默地看着眼前,在保温箱里的自己,因为出生的时候根本没有哭声,所以虽然睁着眼睛,但还是为了保险而在观察室内观察了两天。保温箱里那个婴儿,一声不响,黑宝石一样的眼珠似乎天生就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色。他看着病房内的一切,眼中平静而带着丝丝困惑,但没有好奇,更没有那种勃勃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