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介惊石登上小站的月台,做为这节列车里惟一下车的旅客,她首先感到了北方的风和阳光。
不露声色却感觉得到它饱蕴深藏着雷霆之威的长江。
黄浪恕掷的黄河。
一个又一个黑暗到令人绝望时又现出光明来的函洞。
夜深醒来,黑夜,虽在火车窗外,却挟制着车厢—这一小且薄弱如蛋壳的空间。这黑夜,这扼着灵魂的咽喉。
这些介惊石一页一页翻阅着,一寸一寸经过着。
这是介惊石第一次乘火车。www.Pinwenba.com她要北上,去石井的家乡。
这也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去一个这么遥远的地方。
大地的绿意随火车的北移而逐渐淡去。
梦靥般痛苦绵长无穷无尽,像怎么走也走不出的禁锢般的东南山区,使人无法不联想到它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贫穷。
桂林的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在城市上空,隽永瑰丽之外更有险意与惊心。
铁轨在祖国的大地上每走一步都在叹息,也许没有人能够听得懂火车心中的哀愁。介惊石的心却在随着这一声声叹息在收紧、收紧—紧缩成了飞到天空最高处的云朵,一朵任何一阵风都能够把它打成雨的云。
车入北方,一过黄河景色顿改,一片枯黄,这冰雪初融还未融的北方的原野,一望无际的平原。一眼望去没有任何遮挡,一望就望到了平原的尽头—其实那不是平原的尽头,那是视野的极限,灵魂与心灵无法到达的地方。
一望望到尽头,在你目光的网里所收住的这块平原上,村落、树木、河流、庄稼、牲畜、房屋……都在温柔地安居着,一块块如同精雕在玉石上的图案般的麦田们,莹润地在阳光中溢着温软湿泽轻暖的光芒,吸吮着蓝天之下曳曳的风。
火车就在这样可以让灵魂安居的平原上的一处小站上停了下来。
“安邦”—这个以这个小县的名称命名的小站名字,是历史中一个最温存、最动人的字眼。
裸赤热情的红土地。
十里碧色的莲田。
有隐居意的青牛。
着蓑顶笠扶犁躬身的水田农夫。
平铺万顷的温柔恬静的江南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