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爱情有毒
过了中饭的点,余婷才提着两购物袋回来。见到孙兴,她的嘴巴张大变形,脸上的黄斑开始外凸。孙兴说明来意,她竟没有为难,从电脑里打印出一份介绍书,让孙兴去二楼学院综合办公室盖章。
孙兴在公交站台,冒着寒风等车,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和滚滚车流,心里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惧,怕吕大伟像那只黑猫那样,被现实的车流压成猫片。半个小时后,孙兴进了地铁,插上cd的耳机,平克·弗洛伊德《我们和他们》的声音震耳欲聋,让孙兴暂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出了地铁口,还得往前走两公里才能到达四十一看守所。地铁口的附近,聚集了一些小摊小贩的推车,卖烤玉米的,烤地瓜的,炒粉炒面的,食物冒着白色的热气。再往前走,是一片平房,屋檐下都摆着旧的灰色陶罐,一股恶心的尿骚味扑鼻而来。刚拐进一条胡同,迎面碰到一个老头,穿花马褂,提鸟笼子出来遛鸟。
孙兴问:“大爷,看守所往哪走?”他抬手,放耳朵上,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孙兴往前走了几步,碰到一位中年妇女,妆化得有点过,用红绳子牵着一只白色卷毛狗,那狗穿着小黑袄,汪汪叫个不停。孙兴问那位妇女,“江城四十一看守所往哪走?”她往前一指,孙兴才在一栋商业大厦背后发现那栋五层的灰色建筑。门口牌子上写着一列大字:“江城第四十一看守所”。
孙兴蹬蹬下了楼梯,穿过几栋暗红砖楼,就出了社区。
街头雨已停了,冷风在耳边呼呼响。路旁几棵碗口粗的银杏树,不时飘下枯黄的叶子。街上不少人把头藏进竖起的衣领里,两腿瑟瑟发抖地快步前行。
江城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两千万人中,有高官,有富豪,有模特,有记者,有老师,有医生,有大学生,有清洁工,也有小偷,有小姐,有逃犯。高得离谱的房价,让很多人不只感到身体冰冷,心也彻冷,那是灵魂在深夜的灯红酒绿中,流离失所的不安和恐惧。这座城市,到处都是灰土飞扬的工地和轰隆隆的挖掘机,让每个人充满幻想,又充满幻灭,让你仿佛拥有眼前的一切,又让你感到一无所有。
孙兴没有开车,走着去地铁站,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绿灯变红,孙兴停了下来。前面一只黑猫从一家店里窜出,两只大眼睛闪着幽光,十分吓人。它站在马路中间,浑身筛糠似的颤抖。
等了片刻,红灯变绿,车流滚滚向前。这时,马路对面传来一声猫叫,孙兴一看,是一只卷毛白猫。黑猫听到叫唤,突然冲进滚滚车流,在车子的缝隙里跑前跑后,东躲西闪。旁边一辆黑色轿车轮子快速转向,它喵的一声躲开了,然而马路太宽,车子太多,在仓皇的逃跑中,它摔了一个跟头,都没来得及惨叫,就血肉横飞,转眼间就被后来的车子压成了猫片。黑色皮毛黏在柏油路面上,鲜红色的血混在泥水里,流向下水道的井盖。
看守所的入口,是一扇铁丝网门,高耸的门扉,上方绕着好多圈带刺的铁丝网。四周是高高的围墙,每隔几米,就有一个瞭望塔楼,比围墙高出半截。塔楼里有武警卫兵站岗。
那天阳光明媚,看守所附近的白桦树笔直挺立,光秃秃的,风一吹,地面上的黄叶和灰尘在半空飞舞。看大门的警卫穿着崭新的制服,肩上挎着长枪,两眼充满血丝和对阶级敌人的警惕。孙兴刚一走近,他便伸手拦住孙兴。孙兴从包里拿出介绍信,出示了身份证。
那只白猫在马路对面,目睹了这一惨剧,不停叫唤。“喵喵”的声音让孙兴很揪心,仿佛几千只蚂蚁在心里撕咬。孙兴呆在原地,泪流满面,从那两只猫身上,孙兴仿佛看到了吕大伟和杨美眉的身影。他们是彼此的初恋,但两人的家庭,不在同一个世界。高中时,杨美眉经常坐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去上课。而吕大伟,到了大学拿了国家奖学金,还一天吃两顿咸菜馒头,买一辆二手自行车,骑起来除了车铃不响,其他都响。
但爱情就是爱情。有时候,爱徒有其名;有时候,爱刻骨铭心。谁也无法预知命运将给予你什么样的缘分。有些人终其一生,都遇不到对的人。有些人,费尽心机,最后却两手空空。有些人,像吕大伟和杨美眉,只要在茫茫人海中,多看一眼,命运的红绳,便紧紧系在了一起。即便这爱情是毒药,他们那样痴心的人,也会饮若琼浆。
可是,他们,能坚持到最后吗?他们一直都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他们的爱,就像孤岛,漂浮于成人世界的汪洋,很容易被淹没。
那天上午,孙兴赶回法大。去看守所需要学院开证明,孙兴去办公室找辅导员余婷,她不在。余婷原来是在院里的后勤部门工作,复印室的打字员,后来跟学院一个秃顶的副院长关系暧昧。大二时,她当了孙兴们以及隔壁两个班的生活辅导员,当时她快进入更年期,打羊胎素也无法阻止脸上的坑坑洼洼了。
孙兴不是那种成天跟在辅导员屁股后面的学生,除非辅导员的臀部,像莫言描述的那么高翘丰满。所以孙兴大一时是入党积极分子,到大四了还没预备。余婷刚开始很乐意向孙兴哥哥和父亲告状,诉说孙兴的生活作风问题。后来发现家里唯一关心的是孙兴期末考试能否通过,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