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伤情
兰兮滞了滞,又问:“那秋夜的父母亲,是怎么过世的呢?”
秋老夫人仿佛忽然情绪很好似的,她瞟了兰兮一眼,带着打趣的口吻道:“你是想问,他们是不是我弄死的罢?”
“是你吗?”
“是意外,我答应过夫君,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的性命。”
她说是意外,兰兮相信那便是意外,只是,心中仍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我说过,我夫君是很体贴很会照顾人的男子,从前我便是被他当孩子一般疼护着,现在,真的有了个婴儿,那么小小的,软软的,连我看了心里都像被填进了什么东西似的,何况是他?他事事亲力亲为地照顾着这个婴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时时不离那孩子左右,连睡觉都亲自带着。”
“那日,夫君有事走开了,孩子拉了便便,恰巧黄妈妈也不在,我见他皱着小鼻子直哼哼,知他必是兜在那里不舒服,便拉开襁褓准备给他换块干净的尿布,谁知一不小心,就把手给弄脏了,我有点生气,就喝斥了他一句,哪知他像听得懂似的,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我越发恼了,就举起了巴掌,想给他点教训,这时,我夫君忽然闯了进来,他飞快地将孩子抱了过去,然后,看了我一眼,便走了……那一眼,里面带着满满的失望。”
“我就来这里见兰兰,那时候密道还没有通到松颐院,它的出入口在草园那边。夫君,他怎么能想得到,我就把兰兰藏在他的眼皮底下。我把刚才的事说给兰兰听,我说,我把那孩子当亲儿,夫君竟然不信我!我又骂她,骂她不知羞耻夺人所爱猪狗不如,那个无媒苟合的孽种也会遭天谴,不得好死……”
“兰兰始终不发一言,我越发气得发疯,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见兰兰躺在那里,满身满脸的伤,她大概以为自己要死了,睁眼对我说了一句话,自出事后,她不曾看我一眼,也不曾开过口,连生产时都没有叫过一声。她说,‘你没有为娘的心’。我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往日也曾听家中的仆妇讲过,贫苦人家都是自己带孩子,家中地方又小,常常是一边吃着饭一边给孩子端尿把尿,照样吃得喷香。因为是自己的骨肉,才不会嫌恶。”
“夫君另外整理了居室,带了那孩子一起住,外面的人,却以为是我产后体虚,夫君体贴地让我独居以静养,还父兼母职,亲自抚育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以宽爱妻之心。大概因为孕期我喂兰兰吃了太多药,那孩子生下来身上就带了毒,开始我们并不知道是毒,只以为是他体弱,等看出了一些端倪,也来不及了。那天晚上,夫君突然派人请我过去,我一进屋,看他躺在床上,面若金纸,我尚未来得及发问,他忽地对我一笑,‘水儿,我要走了。’我心中大恸,看到那孩子躺在他枕边,也是小脸苍白无一丝血色,一想到是夫君用自己的命换了这孩子的命,我便杀意滔天,却听夫君又说,‘水儿,你答应为夫两件事,保我秋氏百年基业,和一滴血脉延续。”
“不过,他死了之后,我的感觉竟然很不坏。”秋老夫人笑起来,“你瞧,那孩子死了,可他又留下了孩子,秋氏的血脉没有断,我没有对夫君食言,可他的儿子也只来得及看自己的儿子几眼,却没有办法看他长大,哈哈,多有趣呀!”
“夫君走了,我一日日活了下来。保秋氏百年基业和一滴血脉延续,我答应了他,在我有生之年,绝不违诺。”
秋老夫人断断续续地说完,神色中恍似添了份轻松。
兰兮却不好过,只觉得心里闷得不行,有种很想拿把钻子钻一钻让那里透透气的感觉。
“兰兰最后怎样了呢?”过了一会儿,兰兮滋味莫名地问。
“我将她丢出去的时候,她容貌尽毁武功尽失奄奄一息,大概不久便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