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生存
……楼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城市里才有的怪物?
可那女人已转过街拐角。那边街上的人太多了,他只遥遥听到那女人仿佛说了一句:“你有没有闻过板栗花开的味道……”
他的剑法取名“长跽”。
他想起那女人似有似无的一句话:“他就出生在板栗花开的地方……”
——这老头儿不好对付。他从第一眼起就明白这老头儿不好对付。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栗子生长的地方,也头一次看到板栗花开。
所以他不说话。
楼死后,他卤肉的生意还照常在做。只是他的菜越来越咸——怎么会不咸?因为他时刻地在想忘记楼。他想忘记的是:他是他生命里的盐。啊!没错,他是这人群里的盐!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板栗花的香气会是这样一种味道。那是一种让人闻起来就闹心,说不出古怪做恶的气味。似曾相识,却又如此荒诞到极处。
这可场生活中最后的那一点咸味也没有了。这小巷,这城市,这场人生,这个躯壳,简直就像是一个脏脏的锅里、没有盐却强迫人要吞下去的寡淡白腻的肥肉煮白菜。
可他刚一到坡上时几乎被那板栗花的气味儿熏翻了一个跟头。
小招就站在小巷过道的另一端,距阿家公不足一丈。
小招可算吃了一辈子的栗子,可他很少出城,如这城里大多的年轻人一样。就算偶尔想出来,走到城乡结合部的地方就已倒尽胃口向内回转了。
——他会知道自己是谁,他相信,这个城市中,起码有一半的人这老头儿会认识;另一半的人,这老头儿看过一眼就会知道他们的出处、想法以及目的。
现在小招就躺在板栗花开的地方。
——那是个脏肥的身体,几十年人生的垢渍累积在他的身上,那是洗不尽搓不掉的污渍。小招看着他长着老年斑的脸上,看着他脏污的指甲与趿着的稀软的鞋,看着他皮摺间翻露出来的黑垢,要看出他那些肥肉里掩藏的秘密来。
……
——这还是他头一次了解到跟“楼”确切相关的一点信息。
他就这么一直盯着阿家公的卤肉摊。
小招心里却觉出一点安然来。
他的手就在怀里,怀里是他的短剑。
他躺在一坡低矮的板栗树下。板栗树一点也不漂亮,它本不是为了漂亮而生的。它只为了结子,累累垂垂的结子,被迫累累垂垂地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