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怯晨钟
她一把抓住肖铎,“你说,大殿下好好的怎么会暴毙?”贵妃尸变的说辞她连听都不要听,谁能在宫闱之中翻云覆雨,问他肖铎自己,他也交代不出第二个人来。看来他早就和福王结了同盟,人家必定许他更大的好处,利益当前他就把她给卖了。露水姻缘原就不在她的考量,她依仗的是他能到今天这步,全有赖于她的扶植。她如今落了难,把所有希望都托付在他身上,结果他好话说起来一箩筐,事到临头居然这么让人信不实!
谨身殿和奉天殿在一条中轴线上,相距不算远,但是因为棺椁太沉重,仪式又多,奉安入梓就花了三刻钟时间。等所有事都办妥,就到了新帝颁诏即位那一环。
回坤宁宫?坤宁宫也不过供她暂时落脚,福王一旦即位,这浩浩紫禁城哪里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原本邵贵妃一死,把荣王笼络过来,她的后半辈子就有了保障。可是荣王死了,死得莫名其妙,她的太后梦泡汤了,往后要寄人篱下,这突来的变故叫她承受不住。
福王加了旒冠,穿明黄衮服,佩大带大绶,蔽膝上绣行龙下绣三火,傲然立在丹樨之上受文武百官朝拜。
肖铎上前低声劝慰,“娘娘节哀,事情既然出了,再哭也于事无补。眼下还是以登基大典为重,娘娘请先回坤宁宫,余下的事等前朝忙过了再行商议。”
福王却道:“娘娘言之有理,大殿下死因未明,这会子匆匆拥本王,实在不是个好时机。我瞧还是缓一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样大的责任突然压在我肩头,我也没有做好准备。就依娘娘所言,先把大殿下这头料理好,往后再择贤明之君,也就是了。”
皇后似乎有些惆怅,“说起来,这会儿我也该放足了。一辈子站在枯死的断肢上,想来也甚锥心。”
他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皇后惊愕地望着他,这还是在她面前俯首帖耳的肖铎吗?果然大势已去,他有了新主子,再也不用对她奴颜婢膝了。
音楼明白,要取悦的人不在了,就没有必要再这么拘束自己了。她想皇后一定很难过,肖铎和她不是颇有渊源吗,到了紧要关头没有站在她这边,女人总归是女人,谁都靠不住,晚景恐怕凄凉。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这个应该问娘娘自己。”他厉声道,“娘娘把大殿下留在自己宫中,却又未尽看护之责。殿下年幼,亥时一轮哭祭之后就回坤宁宫去了。臣请问娘娘,殿下寅时应该正是沉沉好眠的时候,怎么会自己一个人进了承乾宫?既然两宫这么多人都没发现殿下行踪,臣说句老生常谈的话,这是命里定的,贵妃娘娘舍不得留殿下一人,到底还是要带殿下同行。娘娘这里哀恸无益,没的伤了自己的身子。臣已经命人打造小棺椁,无论如何先殓葬要紧。眼下江山无主,多少人正巴望着新帝继位,带领朝臣们再开创出一个盛世来。还是不要为这等小事烦扰,先以大局为重吧!”
旭日缓缓东升,照亮两边的日晷和嘉量。奉天殿送走元贞皇帝,又迎来了新的君主。慕容高巩改元太初,是为明治皇帝。
荣王殒命虽叫人哀痛,但新君已定,再这么哭哭啼啼,未免不成体统。
她们没再说话,她把皇后送回宫,途径乾清宫的时候皇后还流连了好一阵。毕竟男人去了,哪怕他活着不爱她,人在那里也是个念想。音楼这方面确实少根筋,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们共有一个丈夫,她连一点悲伤的情怀都没有。唯一让她伤感的是福王要登基做皇帝了,自己是盘中餐,用来满足他挑战禁忌的独特嗜好。
肖铎脸色一沉,再由她说下去,后面不定会有什么妄言出来。既然取经经过了八十难,岂能在最后功亏一篑?
安顿好皇后,跨出景和门的时候天色微明,夹道里人少,红墙那边就是承乾宫。不管守灵的太监是不是胡编乱造,现在回想起来背上也泼水似的汗毛林立。
她狠狠盯住他,“厂臣,大殿下的死因是不是应该好好的查验?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他是大行皇帝唯一的血脉!事情还未查明,你们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办什么登基大典?”
拉着彤云快步往前,上了天街有点迷糊,定了会儿神再过内右门,到谨身殿基座下正遇上皇帝梓宫往奉天殿运送。皇帝的丧仪用四棺两椁,最外面那层为金丝楠木,描金雕仙人走兽,大得惊人。太监们挪动起来要一百零八抬,前后像出游时的法驾,捧宝瓶架神幡,没有一丝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