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龙 第五回 人世艰辛泪辞杨小虎 风沙辽远魂断玉娇龙
小虎说:“我认得!杨大爷跟他媳妇死的时候,是两口棺材一块儿抬出来的,我们是亲戚,他媳妇是我姑姑!”高朗秋心中十分难受。旁边罗老实夫妇也都掩面哭泣,可是看他们那样子还似不肯承认罗小虎是他们女儿和杨笑斋的私生子。高朗秋感慨了一阵,便要了纸笔,立时作了一首诗,是:
杨笑斋摆手说:“杨公久已不能再跟你比武了。三年前他在江湖上与人争斗,负了重伤,一条左腿竟成了残废。在去年他又在本地殴伤人,押在衙中,亏我托了贺府台,才把他释放出狱。”说着,便命仆役摆酒,依然命他的爱妾倩姑侍酒。
他走出府衙,却不由得落泪。找到那罗家酒铺,一看,罗老实和他的婆子还在这里卖酒。高朗秋悄声问到杨笑斋夫妇惨死之事。这罗老实夫妇只是流泪,相信他女婿死因不明,他女儿大概也是被人逼死的。问到那三个孩子的下落,他们夫妇只知是被强盗抢走了,却不知强盗的姓名和孩子们的下落。又说:“在我们倩姑没嫁杨老爷的时候,府台确实派人来说过好几次,要买我们倩姑到府台宅里去作丫鬟,并说将来能做姨太太。倩姑自己不愿意,我们又想嫁杨老爷比卖给府台好得多,这才……”说话时,这老夫妇已泣不成声。
杨笑斋点头说:“好!好!我跟他们也不过随便应酬,你倩嫂已有了几个孩子,谁还能想占夺她吗?”
高朗秋又问:“那个小虎呢?”
欢宴已毕,高朗秋与费伯绅同回府衙,宿在一处。一夜之内,二人闲谈,高朗秋就晓得了现在的贺知府与杨笑斋交情日深,杨笑斋时常携带爱妾进府衙来,内眷过往得也颇勤。同时知杨家的大妇嫉妒,倩姑与儿女时受虐待,杨笑斋也无法护庇。高朗秋便悄悄嘱咐,说:“杨兄!你我肝胆至交,我希望你采纳我几句话。第一,不可常与府衙来往;第二,不可叫倩嫂见人;第三,千万不可与费伯绅接近!”
罗老实说:“小虎在街上杠房门前玩耍呢!”
“那倩姑虽在杨家生了三个孩子,但丰韵依然,虽是小家女子出身,可是性颇刚烈,费伯绅用尽了千方百计,先是利诱,后是威吓,终不成功。后来杨笑斋也察觉出来了,他就与贺颂、费伯绅二人绝交了。二人衔恨在心,便于去年,借着一件侵占地亩的事情,将杨笑斋下狱。到底因杨笑斋是一位名士,在省里抚台大人之处且有朋友,所以只押了一个多月,便释放了。杨笑斋回到家里,便气愤成病,费伯绅还厚着脸皮前去探慰。他这一去不要紧,杨笑斋不知怎么就错服了药,一病不起!”
高朗秋更是大惊,又听他胞兄说:“人心可怕,美色招灾!本来,七年之前,杨笑斋恋上了酒家罗姓之女倩姑,同时本府知府大人贺颂,也早就在轿子里见过那倩姑,惊为绝色,早就想图谋到手。可是因为他是一位知府,不能公然纳民女为妾,又因没有得力的心腹人给他办事,所以那倩姑就为杨笑斋所得了。但贺知府仍未忘情,害了许多日的相思病。后来费伯绅来到,他就买作心腹,叫费伯绅替他将那倩姑图谋到手。
高朗秋听到这里,就把脚狠狠一顿。他胞兄又说:“杨笑斋死的那夜,他的爱妾倩姑也仰药而死,据说是殉夫,抛下一子名叫杨豹,二女,一名丽英、一名丽芳,丽芳生下才不过八个月。这几个孩子备受杨笑斋原配夫人的虐待。但在去年冬令,杨家忽然发生了盗案,跳墙进去了五六名强盗,抢去了金银不说,最奇怪的就是把三个孩子也完全抢走。紧跟着,府衙中也连夜闹贼,幸亏防守得严紧,才没出什么大事情!”
因为他闲时想起来好友杨笑斋,便十分地不放心,所以三年之后,他又回到了汝南府。来到此地一看,便觉得人事都非。府衙中的人事虽无大变动,可是杨笑斋的大门已然冷落不堪,门上还存着雨淋日晒、已经焦黄了的丧纸。高朗秋大惊,就先见他的胞兄去询问。他的胞兄就秘密地对他说:“你不知道!这七八年来人事大变,杨笑斋和他的爱妾倩姑全都死了,一子二女也都失踪,没有了下落!”
高朗秋明白这一定是那汝南侠杨公久所为,心中不胜钦佩,又听他胞兄说:“可是从此贼人也没再来,那三个孩子至今也没有下落了!”
杨笑斋笑道:“府台大人公余还会做点心,可谓风流太守矣!而且是别具风流,旷古绝今,哈!哈!哈!”高朗秋看了费伯绅一下,又看了倩姑一眼,他也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高朗秋赶紧下楼,顺大街往南走几步,就见有一家杠房,这铺子代售棺材,门前有一群野孩子。这群孩子遇见人家出了丧事,杠房里有了买卖时,他们就去打仪仗。没事之时也聚集在这里,除了赌钱,就是打架,个个浑身泥汗,衣裳破烂,如同一群小饿鬼一般。高朗秋就站在那里叫道:“哪个是罗家的小虎?”
费伯绅却张着嘴笑着,他先向倩姑说:“今儿早晨我叫人送来的点心,您尝过了吗?那可不是外头买的,是贺府台大人亲手做的!”
有个正在开宝的七八岁的小孩子抬起头来,说:“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高朗秋一看这孩子长得很像杨笑斋,尤其像他那胞弟杨豹,就点头说:“你来!我跟你说几句话!”罗小虎却摇头说:“不去!我还开宝哩!”高朗秋就从身边摸出一块银子,说:“你要来,我就把这银子给你!”那罗小虎看见了银子,立时把宝盒交给别人,跑了过来;旁边的孩子也都过来,把高朗秋围上。高朗秋却说:“你们都躲开,我只找的是他!”当下他带着罗小虎回到酒楼上,就问说:“你认得杨笑斋杨大爷吗?”
正在饮酒畅谈之间,忽然又来了个不速之客,原来正是费伯绅。因为费伯绅也是能诗善饮,一年多来他早与杨笑斋成了莫逆之交,穿房入室,妻妾不避。当下杨笑斋见他来到,就说:“好极了!伯绅来得正好,你与朗秋又是故人。”
不久,高朗秋离去。他辗转江湖,游遍南北,到处以“云雁山人”之名作书绘画,换钱生活;有时也找座古庙为僧人抄经,寄食些日;暇时便研究那两卷书中的奥秘。他也曾稍试身手,制服了江湖一些豪强,扶助了许多孤弱。可是真正有名的奇侠,如江南鹤、纪广杰、李凤杰及武当山上的众道士,就是与他去到了对面,他还是不敢公然去与人家较量。
他胞兄说完,就嘱咐高朗秋不要向外人去说,并说:“你最好还是快点儿离开此地,因为费伯绅现在衙中独当大权,他虽不过是个文案先生,但他比我这府丞的权势还大!”
杨笑斋点头说:“好!好!我听你的!我一定听你的话!”
高朗秋却微笑说:“不要紧,我们二人是同窗好友,他虽知我与杨笑斋生前交情深厚,但他绝不能将我怎样吧!”遂就又说:“我出去访一两个熟人,明天我就走了!”
高朗秋摆手说:“不然!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