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申初
“讲!”说完以后,李泌看到是徐宾,态度稍微和蔼了点。这位主事刚刚立了一个大功,识破了突厥人运入石脂的伎俩。
看来贾十七及时把消息传了过去。
这个路口以北,皆是京城要地。北边光德坊,乃是靖安司的总司驻地,还是京兆府的衙署,再往北则是西市、延寿坊等繁华之地,还有皇城。若要让人把乱子闹过这里,李泌这个靖安司丞也不必干了。
张小敬一惊,曹破延可不能死,有太多事情在等待答案。他不敢把刀抽出来,只能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扳住曹破延的肩膀,凑近耳边急切喝道:“你们抓来的女人,在哪里?”可对方全无回应。张小敬忽然注意到,这狼卫的头顶被削去了一片头发,露出头皮。
一名主事道:“从永安通规到光德怀远,只有四里远近,得尽快设卡阻拦。”另一名主事反驳道:“这附近是观灯最盛之处,现在设卡,只会徒增混乱——你忘了贺监怎么叮嘱的?”第一位主事道:“等到猛火雷一炸,糜烂数十坊,难道就不混乱了吗?”第三位主事提醒道:“别忘了,王节度的女儿还在他们手里呢!”
曹破延就这么顶着障刀,慢慢垂下头去。
李泌听着这些人争论不休,觉得心烦意乱。他默念道家清净诀,先把心定下,然后把手一挥:“先把卫队调去附近所有路口,但不要明里设卡。”
张小敬一勒缰绳,侧头对姚汝能道:“听着,接下来我要的是绝对服从,哪怕杀的是妇孺,也不许有半点迟疑。能做到,就跟我来,做不到就滚!”说完他双腿一夹,朝北疾驰。姚汝能知道情势糟糕到了什么地步,咬了咬牙,从怀里扔出一枚烟丸,也紧随而去。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院子里响起。崔器此时已经恢复了精神,在他看来,曹破延只是个小喽啰,生死无所谓,真正的大菜,在眼前的货栈里。
四周望楼看到烟丸腾起,鼓声咚咚不断,纷纷把消息回报靖安司。与此同时,崔器的报告也传了回去。大殿之内,文书交错,气氛霎时紧张到让人窒息。
“破门!”
“崔器和张小敬干什么吃的!这都能让他们逃掉!”
可曹破延的动作并未停顿。他仍奋力摆动着手臂,想努力想接住哪怕一枚。可惜彩石已掉落在地,滚得到处都是。他头颅一扬,口中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突厥音节,似乎是什么人的名字,可惜没人能听明白。
这个命令暧昧不清,因为李泌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通传抄录下命令,朝外走去,冷不防李泌在背后一声断喝:“用跑的!”吓得他差点摔倒,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刀刃过处,系绳断开,绳串上的小石头纷纷散开坠落。这时曹破延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脚下反向一蹬,整个身子再度前倾,试图伸手去抓那些彩石。只听见“扑哧”一声,张小敬的刀尖,正好将其腹部刺了一个对穿。
强大的压力之下,李泌也顾不得淡泊心性镇之以静。这时徐宾凑过来,还是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李司丞……哎哎……”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曹破延的动作有了一瞬间微微的沉滞。张小敬障刀一挥,划向他的咽喉。曹破延反应极快,身子向后疾退,堪堪避过。可他脖子上那串彩石项链却猛然弹起来,正好迎上刀刃。
在两人身旁,大批旅贲军士兵冲过去,直奔货栈而去。
李泌把清静拂尘丢到一边,迅速走到沙盘前。靖安司中各部主事也都聚拢过来,十几双眼睛一起死死盯着。檀棋把象征狼卫的黑俑搁到永安通规,人头向北,这样局势一目了然。
张小敬愤怒地摇晃他的肩膀,试图把他唤醒,可狼卫的身子软软地向下瘫倒。
李泌从檀棋手里抢过月杆,在精致的黏土沙盘上划了一条深深的线,口气斩钉截铁:“必须在光德怀远以南截住他们,这是绝不能逾越的死线!”
突厥习俗,被削去顶发的人,等于被提前收走魂魄。难怪曹破延存了死志,他早就是个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