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夜 舌尖上的一夜
“话痨”点头,却破天荒没说话,瞪大深深陷落的双眼,像好几天没睡过觉。
我拿出一本小簿子,还有两支笔,打开车内灯,放到“话痨”面前。
餐盘里的舌头,异常新鲜地抽动,像刚被活杀的鱼,刮鱼鳞,去内脏,做成刺身。
拉开车门,我请他坐到副驾驶位上,但他不说话。我只是想要开车送他回家。
当他用筷子夹起,总有种同病相怜的悲伤。泪水滑落,七分之一舌尖,送入唇齿之间。
忽然,有些心疼。
为追逐各地美食,他不惜千金散尽,最终身无分文。曾经在峨眉山脚下,为了一盆水煮鱼片,被店小二揍到大小便失禁,送到医院已停止心跳,靠电击才捡回一条命。
我的朋友“话痨”博览群书,他知道在旧时文人笔下,“窗笼”乃是耳朵雅称。
离开我的十年间,大师兄杜俊,在南方流浪了些时光,他为之注解“修行”二字。
这对耳朵被切为七份,他从容地将其放入嘴中。清蒸的,慢慢品味,全部咽入食道,忽然什么都听不到了。万物沉默如许,从未有过的宁静。
4
舌尖与舌尖,缠绵,舌吻。
杜俊已瘦得离谱,形销骨立。穿着廉价的夹克,像根细长竹竿,挑着几块行将腐烂的肉。
谁的舌尖?
面对这样骇人的沉默,我又说了一长串。自他落寞的眼神之中,我能看出,他全都明白,却无法张口回答。
那一夜,“话痨”总觉得这条舌头在向自己说话:“喂,兄弟,下一个就是你了。”
索性,闭上眼睛,进入一个空的世界。
以下秘密,私房传阅,切勿喧哗——
等到离开游艇,杜俊才听到声音,却不再敢说话——仿佛有只耳朵,藏在胃中,偷听他的每句话。
凌晨,进入笔谈节奏,黄浦江岸,月落无声,有人奋笔疾书……
第三周,他吃到了游艇“夜宴”的最后一道菜——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