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阿萨辛的天国花园
另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头发微秃,毕恭毕敬:“校长先生,您谬赞啦!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王家维教授得意地向校长点头,走到教室门口,招呼学生们说:“上课啦。”
屋顶上的秦北洋看得真切——这是阿幽,她不再是小女孩了,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但乌幽幽的大眼睛没变,怯生生地低头,害怕又被抓住,送上骆驼押往大草原。
咋回事儿?安娜和阿幽不是在上海吗?怎会出现在国立北京大学?
“小郡王贵人多忘事啊。几年前,袁世凯称帝时,在北京地方法院,你竟把这姑娘当作奴婢带走。中华民国,朗朗乾坤,法律保护人身自由,你还当是在前清吗!”
欧阳安娜大声训斥,秦北洋才想起来,这位穿着西装的贵公子,正是当初跟自己比试过摔跤的蒙古王子——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
如今小郡王长大了些,北人南相,更加斯文,他也考入了北大历史系?
九岁那年,天津德租界海河边的黑夜,当时秦北洋还叫仇小庚。年轻的叶克难来到他家,瞎扯淡说京师大学堂少年班招收神童,邀请他去面试。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向往过成为中国最高学府京师大学堂的学生。
晚清的京师大学堂,并不在海淀的未名湖畔。戊戌变法,光绪皇帝批准梁启超奏折而建,选址在景山以东,今日沙滩后街的明代马神庙,乾隆皇帝的四公主府。五间门楹的宫门口有石狮一对,大门高悬“大学堂”竖匾。清亡后,改名国立北京大学。
穿着工匠服的秦北洋,正在历史系的古老屋顶上修补瓦片。他将九色留在香山碧云寺,干完活就在屋顶上跷起脚,眺望天边飘过的一朵白云,飘向近在咫尺的景山与故宫角楼。
心中却在念叨——唐朝小皇子的棺椁,此时正在何处呢?
忽然间,屋檐下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孛儿只斤·帖木儿同学,你看看这是谁?”
“我……我错了!”堂堂的蒙古郡王,被骂成前清余孽,羞愧难当,主动向黄毛丫头认错,“欧阳同学,我承诺立即还给阿幽姑娘自由身。”
“空口无凭!把当初的卖身契还给我们。”
小郡王只得答应给王府发电报,并要当众在北大校园烧掉卖身契。
欧阳安娜牵着阿幽的手,告诉身边同学们,人与人生来平等,哪怕是主仆关系,绝不能再有人压迫人的现象。一时间,师生纷纷鼓掌。
远处有个留着八字胡、土布大褂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颔首称赞:“风起于青萍之末。仲甫老弟,看来《新青年》卓有成效,改变中国之命运,自斯时起。”
这名字真是古怪,却又有些耳熟,秦北洋趴在屋顶上悄悄观察——
只见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笔挺的小西装,头发梳得锃亮,犹如刚吃完洋墨水的留学生。他的面前拦着两个姑娘,一个是相同年龄,黑布大袄,斜襟盘扣,自来卷的齐刘海,皮肤如羊脂白玉,琉璃色双眼中有南洋椰风味道。
欧阳安娜?
看到这张容颜,秦北洋的心脏便怦怦乱跳,脸皮都烧红起来,差点摔下屋顶。但不会有人注意一个小工匠。
安娜身边有个梳大辫子的女孩,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两个姑娘手牵手,貌似一对亲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