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用客气……”其实我想再单独和你吃一顿饭——玲斗没有说出这句话，他还没成为能说出这种话的大人。

佐治和夫人匆忙走了过去，从两边搀扶着母亲贵子，缓慢地挪动脚步。贵子面无表情，眼神稍显涣散。众人朝玲斗他们这边走来。贵子在椅子上坐下，还在嘟囔着什么。玲斗听到了一些，有“学校”，还有“课间加餐”。

“父亲说，他从心底感谢您。”优美把玲斗和千舟送到正门，对千舟说道。佐治夫妇已经扶着贵子回房间了。

冈崎转向钢琴，收起笑容。与此同时，掌声停止了。她缓缓走近钢琴，坐到琴凳上。一瞬间的静寂之后，冈崎双手落下，力道十足的钢琴声随即响彻全场。

“真的非常精彩，感谢你们让我听到了这么美的旋律。你奶奶看上去很幸福，你伯伯在天堂也一定心满意足了。”

身穿红色礼服的冈崎实奈子从舞台左侧登场。为了今天的演奏，她特意做了发型，妆容更加明艳，气质优雅依旧。她微笑着向观众席鞠了一躬，全场掌声雷动。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能是心理作用，听演奏时我觉得从前的奶奶回来了。”

“喜久夫的……喜久夫的琴……喜久夫的……”贵子不停地重复着，就像被什么附体了一般。

玲斗终于听清了贵子说的是“喜久夫”。

“妈……”佐治也站了起来。

突然，优美的祖母站了起来。发出声音的人正是她。“久夫……久夫……”

“喜久夫在弹琴，是喜久夫。啊，是喜久夫！喜久夫啊……”贵子用双手捂住了嘴，泪水溢出眼眶。

不一会儿，开演的时间到了。一名工作人员模样的中年女子走到台前。“圣诞节特别演奏会现在开始。为我们演奏的是钢琴讲师兼音乐评论家冈崎实奈子女士。有请！”

“那不是心理作用，你奶奶一定很幸福。”

贵子落座后，佐治和夫人分别坐在了她两旁。优美坐在佐治左侧，再往左并排坐着玲斗和千舟。其他人也陆续走进来。等玲斗注意到的时候，座位差不多都坐满了。

优美点了点头，看向玲斗。“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多。爸爸说找机会再当面致谢。”

“奶奶平时不愿意出自己的房间。”优美在玲斗耳畔小声说道，“只有骗她说有远足或运动会时，她才会开心地准备。一定是想到了上学的时光吧。上次我来时，她还误以为我是老师呢。”

把玲斗从近似于冥想的情境中拉回现实的，是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听到一个仿佛从什么东西中挤出来的细微声音。“久夫……久夫……”那个声音从右侧传来。他转过头去，发现优美也正侧着脑袋，她旁边的佐治神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佐治搂住了贵子的肩膀。“嗯，对，是哥的曲子。妈，这就是哥为您创作的曲子啊。他虽然听不见了，却在脑海里谱写了出来。您一定要用心听啊。”

旋律流淌入耳，在内心深处回响，余音未了便又有新的音符融入其间。玲斗感觉整个身体似乎都在随着音波荡漾，他深深陶醉于乐声中，甚至想就这样将身心寄托出去。

冈崎实奈子的演奏渐入佳境。玲斗凝望着她弹奏时柔中带刚的背影，不觉屏住了呼吸。

刚开始演奏，玲斗就觉得这首曲子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旋律本身倒是没什么变化，但丰富的音色、立体的结构和细腻的表现力相比以前简直大相径庭。整体而言，两者就像两首格调不同的作品，前者仿佛一块素朴的白布，后者则是花纹精致的壁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