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田有兴说,可我现在要去当农民了,那个鬼地方,地和牲畜都分给了个人,也不知有几个党员,谁还认你这个支书,你不种地,还能干啥。
滕柯文的精神日渐委靡,正趴在办公桌上休息。杨得玉觉得来的不是时候,但既然来了,只好在滕柯文的对面坐了。滕柯文抬脸看一眼,只好强打精神抬起头来,说,田有兴的事情处理得很快,你的事我也说了,我说要不要县里打个增选副县长的报告,副部长说回去请示一下再说。
田有兴惊喜了问是不是真的。杨得玉说,我骗你干什么,滕书记骗你干什么。
看来杨得玉的事不办也不行。滕柯文说,我现在就给于书记打电话,如果于书记没什么意见,我就让县组织部起草一份文件,把你报上去。
田有兴点一支烟,又悲观了说,人家只是说说,把你整下去了,想当官的挤破头,谁还记得我。再说,过几年谁能保证于书记不调走。
滕柯文仍不说他的事,杨得玉只好硬了头皮直说。杨得玉说,滕书记,我想在你走之前,能不能和于书记商量一下,让县里把我报上去,不然你走了,这事就没人管了,弄不好上面会再派下人来。
杨得玉说,这你就错了,为什么,因为从古到今,有多少人被贬谪,被流放,但又有多少被重新启用,甚至提拔使用。文化大革命你也清楚,有多少人被彻底打倒,甚至被当成犯人,但后来怎么样,照样一个个得到了平反。所以说,没有偏僻的地方,只有偏僻的人心。什么意思,就是人的心近了,地方再偏,心里也有你。如果你听我的话,你就马上写份检查,沉痛检讨你的错误,打印多份,给市里各主要部门都送一份,让大家知道你这人很有肚量,也让市领导谅解你今天的行为,也让大家知道你确实是受了委屈,以换取大家对你的同情。然后,你每年都给市里写份汇报,同时经常到市里走走,让人家记得还有你这样一位副县级干部,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会觉得该调调你了。
杨得玉说,没有指名还好,如果是指名,说不定市委还要处理你。
刘芳说,这我知道,你已经说过多少遍了。这次开砖厂,就开在村里,规模也不搞大,花个六七万就能办成。他们五六家搞,也能凑这么多钱,不用我掏一分。我们想好了,砖窑先建一个小的,烧出的砖就供周围几个乡的村民们建房用。我考察过了,周围几个乡,还没一个砖瓦厂。这几年村里人手里也宽余点了,许多人家盖房都盖砖瓦房。销多少烧多少,即使发不了财,也能赚个生活费,不然一大家几十口人都窝在村里种地,也没个出路。
田有兴说,处理就处理吧,反正我是不去那个流放犯人的地方。大不了不干了下海去做生意,他能把我怎么样。今天我来,是有点拿不定主意。我想去省里反映一下情况,你看会有什么结果,能不能出现个好的转机。
肯定是刘芳说她有二十几万,才弄出这样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弄这种事,别人想想,就会想到我的头上。杨得玉说,你傻了是不是,你办砖厂,肯定要引起轰动,人家想都不用想,就会把我收拾起来,那时,不但你手里的钱全部得没收,连这个房子,怕是也保不住。你千万不要胡来,你把钱存好,先慢慢花,等过三五年,你想怎么花再怎么花。
如果去反映,省里很可能要调查,有可能将事情无休止地拖下去。杨得玉急忙制止说,千万不要去,你想,人家是调动你的工作,和选举没一点关系。人家已经承认了你的副县长有效,你告人家什么,人家有什么过错。干部要到基层锻炼是一贯的政策,对那些挑肥拣瘦的干部,历来都是严肃处理的。你也知道,去年有个县长不服从调动,拖了不去报到想和上面讨价还价,结果被就地免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滕柯文说,不要等后天,明天会议结束你就去,再不能等了。
田有兴动了心,但还是叹息。叹息一阵,又说,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不折腾。当初在你手下干,什么心不用操,活得舒心,待遇也不错。
杨得玉不禁有点着急。田有兴一走,明显地空了一个位子,市里立即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上了这个位子,如果不抓紧,说不定哪个人就会更有神通说通市委哪位领导,一纸文件就补充过来。更要命的是滕柯文这个样子,会后马上得去戒毒,不然没法工作事小,露了马脚事大。无论如何得在去戒毒前和市里说妥,而且让县里将他报上去。见滕柯文又趴在了桌上,杨得玉只好说,滕书记,我想后天就去西莲山温泉,如果可以,是不是顺便就办好住宿手续。
失去了,你才念起好来了。想当初,你急了跳了要升官,时时想让我调走你转正。不过现在能想到当初对他的好,杨得玉还是很高兴。杨得玉说,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心好,不亏待部下,为我出过力的人,我决不会让他吃亏。我觉得现在你也不错,几个月连升三级,从副科升到副处,比我都高了一级。几个月连升三级,想想都是神话,别人一辈子也升不了三级,你也就满足吧,再不满足,连我都要嫉妒了。
以前滕柯文说过,说于书记已经同意由县里提名增补。怎么还要请示?滕柯文说,看来于书记还没和组织部沟通。
经济工作会议前,杨得玉就又住回了刘芳那里。和刘芳住在一起,当然吃饭也得在一起。杨得玉今天心里高兴,一向不和刘芳多说话的他却说个没完,还主动问了许多家里的事,也问了儿子的事。快吃完时,刘芳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让你也拿个主意。这次回家,我和我的几个哥哥和侄儿们商量好了,我们决定联合起来开个烧砖厂。
田有兴又叹息。
虽然没个准确的结果,但滕柯文主动积极为他活动,杨得玉还是很满意,也很高兴。他想,滕柯文染毒看来也不是个坏事,这一来,就掌握或共有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把两人牢牢地绑在了一起,谁也离不开谁不说,在某种程度上,他还不得不听我的。如果滕柯文以县委的名义坚持县里推荐人,于书记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他这辈子的一件最重要的大事也就大功告成了。他想,当了副县长,这辈子也就可以了,如果能再升就升,不能再升也满足了。
杨得玉说,如果是我,我就愉快地去。有件事我可是偷偷地告诉你。滕书记说,你的事,于书记和他谈过,于书记说让你去那里,是考验考验你,如果你能经得起考验,就证明你合格,就可以当个副县长。如果经不起考验,那就是太嫩太没政治肚量,不合格,也就算了。
电话打到于书记办公室,没有人接。滕柯文不敢冒昧打于书记的手机,只好打秘书的手机。秘书说于书记正在和人谈话。挂了机,滕柯文说,我还是今天下了班打吧,结果怎么样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