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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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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您这烧香拜佛为的啥呀。”

老太太站住了,用拐棍颤巍巍地戳指着他:“为你。我还能活几年?为了保佑你。保佑你别遭报应。保佑你们子孙后代。”说着老太太用拐棍拨开他,一脚轻一脚重地走了。

“又出去揽活?”高良杰问。

一瞬间师徒俩脸上都掠过一丝畏惧,那是高良杰过去熟悉的,也是让他感到满足的。“啊,啊下去一趟。”小炉匠的畏惧瞬间便消逝了,他应酬地笑了笑,含糊其词地朝山下指了指,就顾不上多说地让开高良杰又匆匆下坡了。白庆余也跟着走了。高良杰冷冷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人们现在的眼神都变了,都像喝了酒似的,充着血,放着光。一个钱字,把人们憋得上足了发条一样紧绷绷的。师徒俩是去哪儿呢?他们不是向左拐出村而是向右拐了。

他突然隐约感到了整个村子骚动的方向,立刻转身跟着向下走去。

贴着围墙一拐弯,差点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撞上。一看,原来是母亲。她和高良杰的哥哥一同住在高家岭靠山下。

“妈,您这是去哪儿?”他问。老太太穿着一身平时舍不得穿的青布新褂子,伛着腰,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提着两瓶芝麻香油。

二十年前,高家岭只有他俩在县城中学上学,高良杰念高中,月琴念初中。从村里到县城几十里,每次来回,两个人都相跟着。遇到雨后蹚水过河,他就卷起裤腿背她过去。她双手搂着他的肩,不好意思却又信赖地把头趴在他肩上。她那温馨的少女的身体,她在他耳根旁的呼吸和撩着他发痒的头发,都曾让高良杰感到冲动、亲昵。1963年,高中毕业了,他参军去了。她眼里噙着泪,站在人群里看着他戴着红花上了马车。几年的部队生活,擦亮了高良杰的阶级眼光:月琴的父亲过去是国民党县政府的文书。1968年回村探亲时,他下决心和她谈了:他不能。月琴倚在树旁无声地哭了。她没有怨他,很快就和别人结婚了。她的条件很简单:只要对方成分好。她母亲早亡,父亲做主,给她招了个外地来落户的进门女婿。等高良杰回村担任支书后,领着清理阶级队伍,发现月琴父亲历史上还有疑点:有三个月的时间没账。马上立案,隔离审查。老头实在记不清也说不清几十年前的事儿,胆小,上吊自杀了。当然是“畏罪”接着又查出她丈夫隐瞒成分,不是贫农,是富农子弟,她丈夫经不住批斗,跑了,再也没回来。从那以后,她一个年轻寡妇咬着牙劳碌着,拉扯着两个年幼的弟弟,一直熬到现在。高良杰对自己过去所作的一切从没有歉疚过。但每次看到月琴在困苦中挣扎而对他无怨无恨,始终对他还怀着一种特殊的情分,他心中总是袭上一种复杂的情感,往往扰乱了他对以往自己所作所为的安然。

“姐,”月琴的兄弟大成,一个已经二十岁的清瘦小伙子,听见她和高良杰说话,从窑洞里出来气冲冲地嚷道“你磨蹭什么呢,不吃早饭了?”他冷眼瞥了一下站在窑顶上的高良杰“放凉了吃不烧心是不是?”

“队里要开会,良杰”看着被自己拉扯大的兄弟发火,做姐姐的小心地解释道。

“关你什么事,又不是开你的会。他们愿意开谁的会,就开谁的会。”

月琴抬起头很不安地看了看高良杰,想说什么,又看了看横眉怒眼的兄弟,低下头,迈着贴地面的小碎步悄悄回家里去了。二成叭地把一瓢水泼在当院,转身回窑洞去了。接着是砰的一声关门响。

“我上玄中寺去。”老太太牙已经掉光了,说起话来嘴唇往里凹着蠕动着,叨叨唠唠的不大清楚。

“妈,您又去拜佛烧香。”高良杰有些生气了,这些年,封建迷信也泛滥开了,真不知道以后要闹成什么样子。老太太自己平时连粒芝麻也舍不得吃,可这几斤几斤的香油就送到寺里给佛灯添油去了。“您真的相信佛就灵吗?”母亲有些耳背,他大声说道。

“心要诚,佛就灵。”

“怎么叫诚啊?”

母亲生气地不理他,低下头就要走。

高良杰目光冷凝地站在那儿。

村里再也没有什么对钟声的响应了。这就是自己拼死拼活为凤凰岭干了十几年的结果。过去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倒是少年时的那点情谊显得长久一些。这让他感到悲凉。他又一次感到左臂的空袖笔直地垂在身边,沉重地坠着。他感到后面有人,脊背上受到了目光的注视。他慢慢转过身来。准备下山的妻子淑芬牵着背书包的女儿站在后面,她无以安慰地看着他。他也默然地看着她。复杂的目光中,最后透出的是冷毅。逆境造就强者,这是他上中学时就记住的一句格言。

他转身离开了盘顶松,顺着小路下到村里去。敲钟不灵,这不算什么。这既然是现实,就敢于承认现实。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工作,就需要什么样的手段。

一到下面村里,他发现气氛不对。家家户户都没什么人,院子空落落,门虚掩着,有的干脆挂着铁锁,狗在窑门前舔着舌头趴着,懒懒地看着他。但在表面的安静下,他却感到有一种不安宁的骚动。他没看见,似乎也没听见,但是他似乎闻见了,或者是皮肤在空气中感到了,脚跟在地下感到了。

一声关门响,两个人正从上边的一个院子里顺着陡坡路急匆匆下来。老的一个是“小炉匠”那是那些年根据智取威虎山里的角色起的绰号,小干瘦,罗圈腿,哈哈腰,鼠眉鼠眼的,其实是个木匠。年轻的一个是小白脸,细细眼,叫白庆余,他的徒弟。两个人噔噔噔好像急赶着什么事似地下着坡,和高良杰打了个照面,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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