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们各自介绍自己的妻子,两位夫人都同在教育系统工作,叶妻在第二中学教书,蔡妻在上级机关,市教育局里任职。叶家福的妻子比较内向,场面见得少,坐在那里十分拘谨。人家蔡妻不一样,她全没把自己当客人,搬椅子拿凳子,倒水沏茶,问候招呼,很亲切很大方很放松。蔡妻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娃娃脸,显得很年轻,言谈举止很得体,也很开朗,总是笑眯眯的,模样不错,跟蔡波十分般配。
他极不愿意提起那些事情。
她说听小蔡提到过叶家福,知道叶家福年长一点,对小蔡很关照。
后来到了培训班,蔡波道听途说,知道了叶家福两个老婆的故事。这家伙嘴皮很损,什么都敢说。他曾经跟叶家福开玩笑,探讨情况是不是真像外边所传,叶家福拖延时间不跟人家女老师完婚是心里有所顾忌,叶家福的心理障碍到底是挂念前边,不愿对不起死去的前妻,或者是舍不得后头,怕自己制不住,再把后妻伤了。也许是两边都想到了。叶家福发怒,说全是胡说八道。
蔡波说其实老叶关照得很不够。
“叶老乡越是不想上贼船,越是身不由己,终究也得陷进来,别无选择。”他说,“不是班长有问题,是现实很需要。谁都可以有自己的喜好,但是谁都不能脱离现实,只能接受现实,适应时代。没有团队没有自己人,哪里成得了事。”
蔡波开玩笑一向不知轻重,班长赵荣昌形容大家是一个团队,走的一条道路,彼此同舟共渡,人家讲得很正面。蔡波故意曲解,说自己痛定思痛,自愿陷入“荣昌”号贼船。这个人对小麦一案显然还悻悻然心有余悸。但是他很聪明,如此犯忌的玩笑只对叶家福说,决不在外边讲,因为有过碰撞,彼此相知,叶家福绝对可靠。
叶家福说:“我不信这个。”
“你上贼船了,我没有。”叶家福强调。
那时候他们俩关系挺微妙。小麦一案己经过去,尽管叶家福对蔡波有看法,彼此不是一类人,关键时刻宁可自己蒙受压力,绝不落井下石,让蔡波心存感激,但是摩擦并未就此停止,毕竟秉性各异。
事实上叶家福身边己经无人可死。叶家福的父母在那三年里相继过世,两个妹妹相继嫁人,老家几间房子空无一认,关起来养蚊子了。
蔡妻发笑,说他们家这个小蔡就是嘴巴不好,叶家福不要计较。在这里认识叶家福很高兴,今后就把小蔡托付给叶家福了,请帮助多管管他。
他们影射当年,叶家福升职时死了老婆,受到当地一些有识之士的批评,认为该同志制不住。这说法显然对叶家福有压力,所以他一直拖着不敢再婚。为什么最后还是结婚了?因为有一个坎终于过了:叶家福再婚之前两个月再次升了职,被提拔为副乡长。虽然级别不高,已经进入基层官员序列。这回他制住了,家里没有死人。
蔡波装鬼脸,说这下死定了。
他拖了三年多,终于跟女同学走到一块,再次结婚。这时有议论了,说看来叶家福心里有阴影,前妻的粽子让他伤得很厉害。
“当然啦。”蔡波说,“彼此这么有别,陷入同一贼船,这叫缘分。”
寒假里发生过一件事情,在大年初一。那一天叶家福带着自己事迹很突出的后妻,去一个领导家里拜年,在那里撞见了蔡波,还有蔡的妻子。他们碰面的地点在市机关宿舍大院,这里住着一位林姓领导,叫林庆国,曾经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因年龄原因刚刚转岗,安排在市人大当专职常委。叶家福带着妻子上门拜年,恰林庆国出去参加市里团拜,其夫人在家接待客人。蔡波及其妻子在叶家福之前,己经捷足先登。
叶家福说他不是蔡波。
相见于领导的家中,两同学彼此都感到有些意外。叶家福问了一句:“蔡波你也在这?”蔡波即开玩笑,说他在这儿不奇怪,叶家福可就有点奇怪了,老叶什么时候也学会关心领导了。叶家福自我解嘲,说叶老乡学做这种事真是不太容易,大年初一到处打听,费好大劲才找到这里。以前他都是到组织部去见林部长的,今年寒假一去没见着,听说林部长调到人大去了。于是就想春节一定要带上老婆上门拜拜年,这种时候,尤其不能忘记。
蔡波说有一种人非常在意别人,他们努力做一个女孔人,对自己很认真很苛刻,哪怕不利自己,也要让人家说好,叫别人无可厚非。这种人就是为别人活着。叶家福从州个深山沟里走出来,在家乡那里很光荣很难得,身上挂着父老乡亲多少眼睛,竭力要为他们做好人好事,成为一方乡邻的荣耀,绝不成为他们的耻辱,这种心情可以理解,太过在意却没必要。何必为别人的眼睛和嘴巴而活,别管父老乡亲,干部群众怎么看怎么说,管他什么制住制不住,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这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