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余启值往下说,江小洋脚下已经无路可走了。义东,我的意思是,无论是她挨枪子儿,还是出逃,你们的夫妻日子,都算是过到头了。其实我也知道,这些年里,你始终是活在这个女人的阴影下,没有自我,没有男尊,窝窝囊囊,忍气吞声地打发日子。你是个男人,你为什么要这样依附她呢?仅仅是因为她比你有社会地位?比你有钱?比你会交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好办,趁她现在还没有出逃,我给你一个摆脱压制,跳出苦海,重新设计未来命运的机会,顺便我这条老命也沾你一点光。
刘义东万万没有料到,一个市委书记,居然会跟自己说出这样让人心惊肉跳的话来,这些话要是出自一个黑社会老大的嘴里还差不多。刘义东身上的血,忽一下子就涌到了头顶,冲得他眼前的东西晃晃悠悠。
余启值决定废了江小洋的动机是在今天中午形成的。
上午,余启值与江小洋通过话不久,江小洋就把电话打回来了,说她此时正在单位里,刚与毕总通过话,毕总在珠海谈生意呢,过两天就回来。接下来用温柔的口气劝他别对什么事都过敏,要是有什么坏消息,她还能装哑巴?让余启值好好工作,不要再胡乱猜想了。
这样一来,余启值就觉得,没有必要再在电话里跟这个女人废话了。放下电话后,他把思路整理了一下,坚信东能肯定是要完蛋了,江小洋现在有可能被毕庆明蒙在鼓里,让毕庆明当边脚料甩了;再就是江小洋什么都知道了,她现在的角色,可能已经转换成了毕郭二人下一个阴谋的帮凶,为了掩人耳目,她现在故意不离开上江,拿身体制造平安无事的假相,意图无非是想先稳住自己,然后再在适当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想到这里,余启值就被一股冲顶的忿恨,撞击得脑袋要爆炸,脸也因此扭曲起来,眼睛里杀气腾腾。他对自己说,不管她是否背叛了自己,事到如今也只能有她无我,有我无她了,想要不在这个女人身上出事,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摧毁这个女人的神经系统,颠覆她的记忆功能,只有做到这个程度,她的大脑才会远离这个世界,自己才有可能逢凶化吉。
余启值接了两杯凉水,其中一杯递给了刘义东。
余启值说,蒸起来出汗多,先喝点水补充一下。
刘义东接过杯子,来时挂在脸上的惶惑,现在变成了不安的忐忑。
坐下来闲扯了几句,余启值就把话题切到了正题上。
义东,近来你有没有发觉小洋她有反常的地方?余启值盯着他的脸问。
余启值锁上办公室门,从银灰色铁皮保险柜里拿出一个黄色的小塑料瓶,看上去像是药瓶,可是上面光溜溜,什么说明文字也没有。他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小瓶子,一点一点攥起拳头,脸上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过了很久,他扬起头,盯着对面墙上的世界地图,脸上的冷笑渐渐退去,板结的皱纹也都缓缓地打开了,深深叹了一口气,流露出一种无奈的表情。后来他打开拳头,目光再次落到黄色的小塑料瓶上,看着看着就闭上了眼睛。此时此刻,余启值在为自己没有勇气亲自下手而悲哀。到了这个份上,他才意识到,原来江小洋这个女人,并不是一个商业味十足的婊子,原来她在自己心里,还占据着一席之地。于是他就想到了江小洋的丈夫刘义东,他认为在某些问题上,性情软弱的人,比性情有棱角的人更有利用价值,如果能用刘义东的手铲除江小洋,那将是上策中的上策,要比自己下手保险多了,而且还不容易留下后遗症……
现在,余启值又从另一个角度攻击刘义东的心,他说,义东啊,不是我心狠手辣,而是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我都这个岁数了,还能抽几天烟?喝几杯茶?可就是这样,我也要挣扎,一天半天也不放弃,而且,还要活出质量。至于说你,那就更应该抓住眼前的机遇,重新开始自由生活。义东,我索性跟你明说了吧,今天约你来这里,是打算跟你做笔交易。
刘义东瞳孔放大,身体哆嗦起来。
余启值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个黄色小塑料瓶,放到刘义东身边,目光在刘义东身上转了半天,然后往前探了一下头,低声道,这里面装的是散魂粉,服用一小勺,就足以让一个健康的人丧失一切记忆,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植物人。
刘义东盯着黄色小塑料瓶,眼神儿啪一声就炸了,身子抖动得更厉害了。
刘义东大睁着眼睛,看着余启值,摇了摇头。
嗯……这样吧,义东。余启值一副摊牌的样子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就直跟你说了吧。
刘义东不敢看余启值的脸,额头上的汗珠子掉下来,身上一阵阵发痒。
余启值苦笑道,至于说我跟你家小洋的事,你怕是早就知道了,可我今天不跟你谈这个事,我今天要跟你说的事,远比男女问题严重一百倍一千倍。义东,小洋在东能帐目等一系列交易上的问题,捅出来可就不是一个双规能打住的问题,而是要掉脑袋的大问题,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过去东能一桩桩一件件走私案件,这几天里有可能浮出水面,现在总经理毕庆明,副总经理郭田已经出逃了,小洋究竟是怎么盘算的,我现在还不大清楚。另外我再告诉你,我在东能这个泥潭里,陷得也不浅,露出头来,难逃一劫,所以说到时我和小洋的下场,今天不用我多说,你也会明白。
刘义东听得脸色惨白,眼神直瞪瞪的,像是正在面对一个饥饿的食肉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