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说着就来到小车旁,高志强按了一下手上的遥控器,小车嘘地一声响,四道门栓同时落了下去。戴看兰拿出那叠钱,要还给高志强,高志强没接,笑笑道:“你干什么?这可是我买墨砚的钱。”
高志强似乎就领会出这话里的别样意思,心头不觉暖了一下。他敲道:看兰,我真的早想认领你了,就怕你不肯跟我走。对方停顿了片刻,岔开话题道:我知道你今晚等我等急了。高志强说:我可没等你,你以为我那么容易自作多情?戴看兰说:今晚部里临时召集会议,我本来想发个邮件告诉你一声的,免得你老在网上等,但我想,又不是我要找你,是你有事找我,等一个晚上有何不可?
戴看兰想起中学课文里的一句话,说:“谁要你的臭钱!”高志强拿过钱,说:“我只好拿到廉政办去换收据了。”戴看兰说:“这样好,这样能保护自己。”高志强说:“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又说:“跟我到临紫去吧。”戴看兰说:“行啊,你去严部长那里给我请个假吧。”高志强说:“请什么假?明天早上我送你回来就是。”戴看兰说:“别美了,你还是上车走吧。”
电视里的晚间新闻都播完了,高志强过去关了电视,又回到电脑前,准备再等上一会儿。他是铁了心要等着戴看兰。高志强当然可以给她打个电话,但自从有了兰溪屋,两人就好像订了契约一样,极少去碰电话了。高志强不想由自己来打破这个默契。就在高志强快没了耐心的时候,屏幕上闪了两下,一行字跳了出来:对不起,我来迟了。高志强禁不住一阵惊喜,飞快地敲下一句话:你终于回来啦?我差点要去电视台登寻人启事了。戴看兰说:那你就登一个吧,我正等着你来认领哩。
拉开车门,低了头要往里钻,高志强又回首,略带伤感地说:“莫非就这么匆匆一见,话都没说上两句,又要分手了?”戴看兰说:“你说的。来日方长嘛,何况过一段时间我会去一趟临紫。”高志强说:“真的?”戴看兰说:“有必要骗你吗?”
又随意聊了些别的事,严部长禁不住张了张嘴巴。高志强以为是他有什么话要说,不想严部长却忍不住打出一个哈欠来。高志强意识到该走了,说:“部长辛苦了,不好意思再打扰了。”身子一躬,站起来,把手提包拿到手上。
第二天高志强在外面开了一上午的会,中午由会议主办单位宴请,高志强小酌了两杯,吃了点饭就提前离席回了家。打开电视,里面正在报道国务院刚刚开过的全国安全生产工作会议,大体内容是要加大对各类小煤窑小矿井的清理整顿力度,该关的关,该停的停,该并转的并转。他打开手机,找到了郭三那位亲戚的手机号码,想再问问那里的情况。
严部长忙捂住张开着的嘴巴,含含混混地说:“还坐一会儿吧。”戴看兰说:“严部长您休息吧,我送高书记下楼。”先退到了门边。高志强则没动,从包里掏出那个大信封,递给严部长说:“朋友送了我一方墨砚,我哩也不会鉴赏,严部长是大文人,墨砚是文房四宝之一,敬赠给您,也不至于辱没了斯文。”
这天晚上高志强的脑壳里风帆一样,鼓漾着一份无法自抑的兴奋。文书记去中央党校学习,让雷远鸣主持市委常委工作,这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童书记之所以没有表态,是因为他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高志强能想像出省常委会上的情形,包括严部长在内的多数常委提议让雷远鸣主持工作,但牛副书记还有已退位的晏副书记事先已在童书记面前提出过有倾向性的想法,童书记也就并不急于表态,决定将这事摆一阵才说。文书记去学习的事省常委既然已经研究过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临紫来,雷远鸣他们一定会加紧行动。由文书记和雷鸣,高志强不觉又想起郭家冲石膏矿塌方死人的事,心里沉了沉。这事没个妥善处理,自己怎么面对郭家冲的百姓?
严部长只推让了一下,便接墨砚于手中,一边玩味着,一边说道:“志强,你几时变得这么客气了?”
从厕所回来,那头依然没人理睬。高志强心里就犯了嘀咕,这个戴看兰,明明知道我今晚要在兰溪屋等她,她躲到哪儿去了?高志强就有些不踏实起来。心想,莫非她真的约会去了?高志强知道戴看兰那位下海多年,已经腰缠数千万的吴总经理,常年在外飞来飞去,他们刚到学龄的儿子也进了封闭式贵族学校,她下班后常常一个人守在家里,那份寂寞自不必说。但高志强更清楚,戴看兰这种女人看上去平易谦和,好打交道,可她满腹才情,心性傲岸,骨子里潜藏着一份高贵,没点品味的男人是没法让她动心的。
高志强这才上了车,打响马达,同时从窗里伸出头来说:“回吧,你进了那道拱形小门,我再走。”戴看兰于是听话地转过身子,往黑暗里走去。高志强又在后面低声喊道:“我在临紫等着你!”戴看兰也没回答,只用力点了点头,隐入那道小门。
11、晚上高志强什么地方也没去,洗漱完毕,看了一会儿电视,估计戴看兰也应该有空了,便上了网。在兰溪屋等了一阵,也没有戴看兰的动静。高志强心想她可能是有事出去了,等一会就会进来的。也没退出兰溪屋,就这么空守着。守了半个小时,屏幕上还没有反应,高志强起身上了一趟厕所。
高志强这才一松离合器,将车子掉了头。把着方向盘准备踩油门时,习惯性地往窗外的镜里瞥一眼,见戴看兰又站在了拱形小门的外面。迟疑片刻,高志强最后才努力收回自己的目光,将车子开出戴看兰的视线。
说笑了一阵,戴看兰才又敲了句:严部长几个常委的意见比较一致,倾向于由雷远鸣来主持工作,他究竟是临紫市第一副书记兼市长嘛。高志强感到一丝失落,却还是回道:那童书记的意见呢?他没有问牛副书记,他知道牛副书记会是什么意见。戴看兰说:童书记还没有最后拍板。
高志强从严部长住处出来后,戴看兰还在楼梯头等着他。戴看兰说:“还到我那里去坐坐么?”高志强当然想跟戴看兰多呆一会,但考虑到她是集体出差,加上时间也太迟了,只得说:“你也该休息了,反正来日方长。”
高志强心有所动,说:那谁来主持临紫市委常委工作?戴看兰说:我知道你就关心这事。高志强说:不关心这事,在兰溪等着干什么?戴看兰说:好哇,你这么自私。高志强说:自私是人的本性嘛。戴看兰说:你这是市委副书记说的话吗?高志强说:我错了,向省领导做深刻检讨。
戴看兰也不便强留,送高志强下楼。边走边悄声道:“你是怎样过手给领导的?”高志强开玩笑道:“我就这么直接把信封给了他,说是写了几篇学习三个代表思想的心得,请他指点。”戴看兰也笑道:“你也学会了雷远鸣那一套,要做领导的学生了?看样子你的进步也快了。”高志强说:“我哪比得上雷远鸣?雷远鸣做领导的学生仅仅是投石问路,后来关系密切了,出金点子给领导联系出书的事,让领导一次就名正言顺拿了一笔不菲的版税,想想我这点小动作算什么?我不过是想略表孝心,关键时候领导不要给我使绊。”
这一回高志强没有急于去问自己要问的事,就让戴看兰唠叨个够。后来她终于转到高志强所关心的话题上。她说:省常委已经开过会了,正式决定文书记月底去中央党校学习。高志强说:那他的工作关系呢?戴看兰说:工作关系暂时不动,等半年后学习结束再定。高志强说:这就是说,他学习期间还是临紫的市委书记。戴看兰说:那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