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艰涩
传达室的丽丽姨在跟张丰收交流:你看,安宁不错,已经像台柱了。台柱就是台柱,我这双眼睛看得出来。
他环视了一下安宁的房间,说,那好,我先走了。
安静走了。
安宁想着他刚才斯文的样子,那局促的主动,尴尬里的从容底子,那种单纯的福分,尤其是他身后那片被遮蔽的笛音。
是的,他什么都让自己失落。
他把脸贴在桌上。他觉得,阳光就像单纯,是需要成本的。一无所有者才费心思,才想得那么多。而人一想多,就不阳光了,那个人才阳光。他看到了这一点,对自己有深深的厌倦。
蔚蓝穿着蓝色的毛衣,晨风吹扬着她的头发,她没在意它们乱了,因为她回过头去,停住了脚步,把手放在安静在推的箱子上。他们一起推行,往这里走,像一对姐弟。
第二天晚上,安宁听见有人敲宿舍的门。打开一看,是安静。
他脸上有一向的拘谨,他递给自己一个鞋盒,说,是爸爸让我带来的。
安宁一下子没想明白,该不该让他进屋里来坐坐,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安静把盒盖打开了一下,说,范思哲的,挺好看的,去北京演出可以穿。
他在心里想着那片笛声,他还想起钟海潮那天晚上来过这里。他想,我怎么成了别人的棋子,傻死了。
他在心里对那片笛声说,不好意思。
爱音交响乐队前往北京的那天一大早,乐手们就大箱小箱地集中在乐团大楼前,等着团里的车送他们去火车站。
钟海潮站在大门口,与几位前来送行的学生拥抱,学生们带来了鲜花、零食。钟海潮的笑声在清晨的薄雾中传得很远。
安宁拖着行李箱出来,他穿着一件半长的风衣,举手投足有主要演员的风采。
他没去接那个盒子,因为他不太相信是爸爸给的。但看安静的样子,又好像是真的。
安静见安宁没接过盒子,就走进门,把它搁在门旁的书架上。这鞋子是他上周在顶楼的贮藏室里发现的。他昨晚想了好久,决定把它悄悄带来。
安静进了房间后,脸上的拘谨现在换成了尴尬,他嘟哝,不好意思,我妈昨天说你的话。
他腼腆的样子,让安宁心里那根刺又动了一下。安宁说,她没这么说,真的,她说她以前不认识我,现在是认识了。
安静眼睛里闪了一下,他想,也可能是妈妈故意向自己夸大其辞,以证明她有多厉害,而其实她并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