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对的相逢
裴东妮被气得胸口起伏,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指着陈末背影“你你你”了半天。一旁的小教官赶快走过来打圆场:“这样这样,同学们有的要喝水,有的要上厕所,我们休息五分钟,五分钟后回来,让班长带着大家继续练,好不好?”
同学们就此一哄而散。卡门也过来拉钱佳玥走,但钱佳玥看着裴东妮气得发抖的嘴唇,心里觉得老大不忍。她心里觉得陈末过分了,裴东妮也是为了班级荣誉,也是好意,陈末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呢?还说肖涵他们班是神经病?于是她让卡门等一会儿,跑上去安慰裴东妮:“你别生气了,陈末前面是上厕所太着急了,她不是故意的。陈末也是有班级荣誉感的。”
裴东妮恶狠狠盯着钱佳玥:“你认识那个陈末是吧?我前面就看到你们俩不好好训练,叽叽咕咕在队伍里说话。你告诉她,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会告诉周老师的,你让她等着!”说完,也一甩辫子走了。大家都走了,只剩下百口莫辩的钱佳玥呆在原地,迎面撞上肖涵同情的目光。
“告诉老师?你让她告诉好了,小儿科么不是?”陈末在厕所外面碰到钱佳玥,立刻嗤笑起了裴东妮的威胁。钱佳玥着急:“陈末,你这样是不对的,裴东妮她也是为了我们五班的荣誉,要不,要不你去跟她道个歉吧。”陈末从小和陈彭宇对辩,哪里把这些放在眼里:“我道歉?凭什么啊?班级荣誉是一回事情,她指手画脚是另一回事情,这两者是没有关系的。首先,她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脚?她命令我们么?她用什么身份命令我们?如果不是命令,我凭什么就一定要听她的?再说了,听她的话就一定能为班级争荣誉啦?傻练就能出成绩啦?劳逸结合她懂么?这么热的天有人中暑了怎么办?……”
钱佳玥听陈末滔滔不绝,一时听愣了。外婆陈老太也滔滔不绝,但一套一套张嘴就来的大道理,从来没让钱佳玥觉得这样有逻辑递进感。她是一个从善如流容易看到别人优点的人,正准备继续洗耳恭听陈末的道理,就看到陈末这时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兴奋地拍了自己一下就跑掉了。
军训是我国历史悠久的一项学生运动,悠久到,钱佳玥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军训。几年后,有外国友人问她,体育场里的学生都在干嘛,她脱口而出:“Military training.”只见外国友人脸都煞白,瞠目结舌:“Military training? For what? Why?”
对哦,怎么解释呢?军训是为了上战场做准备么?靠走正步走得好?红领巾是烈士鲜血染红的么?苗苗儿童团为什么要“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呢?钱佳玥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解释这一套价值体系。她由衷地想:陈末在就好了。
陈末从15岁就不耐烦听这些。教官在上面训正步、齐步,排在钱佳玥旁边的陈末还能忍受,等到代班长裴东妮用激动高亢的声音喊:“五班的同学,我们打起精神来,争做第一!”陈末再也忍不住了,恨恨骂:“这不是神经病么?”
裴东妮160刚过的身高,比钱佳玥还矮一点,脸胖胖圆圆的,精神高昂。据说原先是另一个区重点初中的大队主席,分班报道那天,她主动留下和周围长谈,自告奋勇担任代理班长一职。周围笑眯眯地听完长篇大论,点着头就同意了。这当然是后来卡门八卦给钱佳玥她们听的。
陈末和裴东妮的梁子,是军训第一天就结下了。那天早上,教官训了大半个小时,让大家休息一会儿。话音刚落,只见裴东妮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高亢嘹亮地喊:“五班五班,我们再练一会儿,汇报时候争取当第一名!”她瞥着旁边的一班,脸涨通红,两根麻花辫在胸口上上下下地跳。
果然,待会儿集合的时候,裴东妮已经把周围找来了。新学校新老师,所有人心里都没底。虽然周围的脸色看着还是很放松,但大家都不敢说话,默默归队,认定陈末这次惹麻烦了。裴东妮红扑扑的脸上有大仇得报的得意,左看右看不见陈末,问队伍里的钱佳玥:“你那个朋友陈末呢?怎么还没回来?”钱佳玥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见陈末慢悠悠地,东倒西歪地,从教学楼朝操场走过来。步履蹒跚,身上蓝色的线衫线裤都无精打采了起来。
陈末走到周围面前,病怏怏地喊了一声:“报告,”一抬头,脸色煞白,满脸虚汗。周围变了脸色,紧张地问:“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陈末虚弱地点点头:“大概天气太热了,”然后指着裴东妮,“她又不让我们解散,一定要继续练,我就觉得头晕眼花很不舒服,还有点想吐。”陈末演得太逼真,连钱佳玥都恍惚起来,两分钟前还生龙活虎的陈末怎么成了现在这样。
周围也没看裴东妮,招着手叫钱佳玥:“来来来,钱佳玥,你和她是朋友,你扶着她,我带你们去医务室,不要中暑了!”钱佳玥赶紧上去扶住陈末,跟着周围去了医务室。医务室里的校医张老师让陈末躺下,拿出听诊器听了半天,判断她没什么事,让她先休息一会儿再观察。周围听说放了心,让钱佳玥留下陪陈末,自己就离开了。
钱佳玥望着双目紧闭的陈末,心里很焦急,一会儿去摸摸她的额头,一会儿捏捏她的手,轻声细语问:“陈末,你要不要喝水啊?我去帮你倒点水好不好?”只见陈末睁开了眼睛,狡黠地笑了一笑。钱佳玥见张老师背着身在电脑上翻纸牌,就轻声地说:“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中暑了!”
“这个女人脑子坏掉了啊!”陈末大惊失色,跟钱佳玥耳语,“神经病啊,教官不是让我们休息么!”钱佳玥还没来得及搭腔,只听陈末已经喊开了:“凭什么再练?教官让我们休息!”裴东妮愣了一愣,一边尴尬地笑,一边更高声地说:“我们五班虽然不是重点班,但我们也要有争做第一的精神气!军训就是展现我们班风采的时候!大家看,一班他们还没练完,我们怎么能先休息?我们一定要样样输给别人么?”
于是全班的目光顺着她的手势,都望向同在一个操场的一班。
只见一班的教官也已经坐在一边,肖涵正站在队伍的前面,为他们班示范走正步的分拆姿势。钱佳玥本来就一直在偷瞄肖涵,这时看到全班都望过去,明明知道不关自己的事,脸还是没来由地红了。陈末也看到了肖涵,嘴巴里“靠”了一声,继续跟裴东妮呛:“人家神经病,我们也当神经病啊!”
这次声音太响,连旁边的一班也都听到了。五班“哄”一声全笑了,一班的尖子生们面若冰霜,纷纷朝陈末钱佳玥这边投来愤怒的眼神。钱佳玥只见肖涵眉头皱了一皱,也朝他们这边望过来。她的脸更红了,头立刻低下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东妮下不来台,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个同学怎么这样呢?这是为班级荣誉努力的时候,你怎么尽说一些怪话,你叫什么名字?我等下找你好好谈谈。”陈末满不在乎地说:“我叫陈末,耳东陈,末了的末。教官已经让我们解散了,所以我现在要去上厕所,你想找我谈,可以跟我去厕所。”一边说,一边解下了头绳重新扎了个辫子,朝教学楼大步流星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