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辩才无碍
秦围赵邯郸，诸侯莫敢先救。魏王使客将军辛垣衍间<a id="nn584" href="#nn584-1">[1]</a>入邯郸，欲与赵尊秦为帝。鲁仲连适在赵，闻之，见平原君胜。胜为介绍，而见之于辛垣衍。鲁连见辛垣衍而无言。辛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也？”鲁连曰：“秦弃礼义、上首功<a id="nn585" href="#nn585-1">[2]</a>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肆然而为帝，则连有赴东海而死耳，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辛垣衍曰：“助之奈何？”鲁连曰：“吾将使梁<a id="nn586" href="#nn586-1">[3]</a>及燕助之，齐、楚固助之矣。”辛垣衍曰：“燕吾不知；若梁，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耶？”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也，使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辛垣衍曰：“秦称帝之害奈何？”鲁连曰：“昔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余，周烈王崩，诸侯皆到，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藩之臣田婴齐后至，则斩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辛垣衍曰：“先生独未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智不若耶？畏之也！”鲁连曰：“梁之比于秦若仆耶？”（边批：激之。）辛垣衍曰：“然。”鲁连曰：“然则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边批：重激之。）辛垣衍怏然不悦，曰：“嘻，亦太甚矣，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连曰：“固也，待吾言之。昔者鬼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于纣，纣以为恶，醢鬼侯；鄂侯争之急，辩之疾，并脯鄂侯；文王闻而叹息，拘于羑里之库百日，而欲令之死。曷为与人俱称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齐湣王将之鲁，夷维子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a id="nn587" href="#nn587-1">[4]</a>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吾君，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避舍，纳管键，摄衽抱几，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钥<a id="nn588" href="#nn588-1">[5]</a>，不果纳。将之薛，假途于邹。当是时，邹君死，湣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柩，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故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能事养，死则不得饭含，（边批：为齐强横故。）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梁亦万乘之国，交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未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谓不肖，而予其所谓贤，夺其所憎，而予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于是辛垣衍起，再拜谢曰：“吾乃今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去，不敢复言帝秦矣。”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
〔评〕苏轼曰：“仲连辩过仪、秦，气凌髡、衍，排难解纷，功成而逃，实战国一人而已。”穆文熙<a id="nn589" href="#nn589-1">[6]</a>曰：“仲连挫帝秦之说，而秦将为之却军，此《淮南》之所谓‘庙战’<a id="nn590" href="#nn590-1">[7]</a>也。”
【注释】
<a id="nn584-1" href="#nn584">[1]</a> 间：通过小道。
<a id="nn585-1" href="#nn585">[2]</a> 上首功：崇尚杀敌斩首为功。
【原文】
侨童<a id="nn581" href="#nn581-1">[1]</a>有辞，郑国赖焉；聊城一矢，名高鲁连；排难解纷，辩哉仙仙<a id="nn582" href="#nn582-1">[2]</a>；百尔君子，毋易繇言<a id="nn583" href="#nn583-1">[3]</a>。集“辩才”。
【注释】
<a id="nn581-1" href="#nn581">[1]</a> 侨童：郑子产，名侨。
<a id="nn582-1" href="#nn582">[2]</a> 仙仙：形容从容优游。
<a id="nn586-1" href="#nn586">[3]</a> 梁：魏国都城在大梁，因此魏也称梁。
<a id="nn583-1" href="#nn583">[3]</a> 毋易繇言：即无易由言，意谓无轻用人言。
【译文】
子产靠言辞折服了晋楚，使郑国得以免祸数十年；鲁仲连因一封绑在箭上的信，说服燕军退兵。历史上有无数危难，都是在智者的辩才之下被化解的。诸位君子不要轻视语言的作用。因此集成“辩才”卷。
鲁仲连
【原文】